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_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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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长乐宫前的血味久久不散,连带宫人都换了一批。

  新帝并没有立刻处置这场叛乱,而是一心操持着先帝的葬礼。因着先帝一切从简的遗愿,新帝只让皇室中人参与祭奠,并未让朝臣百官与女眷入宫。

  不过新帝虽然免去了折腾人的繁文缛节,却反将其加诸在自己身上。

  七七四十九日撑下来并不容易。

  连日的跪拜与斋素让他身形瘦削,原本合身的衣袍都宽大许多。就是再刻薄的言官都说不出个“不”字,新帝对先皇逝去的哀恸过于鲜明,实难用做戏形容。

  先帝在世时,许是早就猜到自己寿数已近,早早修筑好自己的皇陵。

  而再一日,便要起灵驾,送冥陵。

  这半下午,太后在凤鸾殿醒来,凤仪女官匆匆俯身,为其擦拭面容,又扶着她坐起身来,“娘娘,您在殿前晕厥,陛下亲自将您送了回来,请了老太医来看过,说是哀痛劳神,需要好生休息。”

  女官轻声说道。

  太后神色苍白,苦笑了一声,“我再哀痛,能比得过……皇帝?”像是有些不习惯,太后顿了顿才说道。

  公冶启打小就是先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帝王权术,都是永宁帝一点点磨出来的。

  他对这个出生有疾的皇子异常宠爱,就如同当年过分孱弱的自己。

  先帝似乎将这当做是皇室的宿命。

  总有些不完美。

  他是,公冶启也是。

  即便太子患有疯症,先帝也派人隐下一切。

  虽未有风声,但毕竟太子年纪尚幼,总会有流露踪迹的时候。

  毕竟……

  太后思及过往,叹息了一声。

  当年太子年幼,张家也有年岁正相当的孩子,本是有日后给太子做侍读的打算,所以才会在那年生辰宴将张哲带进宫来。岂料张哲年纪小小,却已经被张家上下宠坏,即便面对太子的时候也无应有的尊敬,甚至在小太子面前大发厥词……

  然后,张哲被吓坏了。

  小太子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带进宫来的侍从,然后沾着热血笑嘻嘻地涂抹在他脸上。

  这是太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控。

  因为张哲随口一句辱及永宁帝的话语。

  那几乎要把张哲吓疯,回去后连着发高烧,都快烧坏了脑子,等醒来后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可忘记了又如何,一提起进宫他就吓得哇哇大哭,且……小孩忘记了,大人焉能忘记?

  太后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永宁帝是怎么越过血泊跪倒在小太子的身边,他轻声哄着小太子,将他手里的武器去除,抱着他就如同抱着个小孩。

  她闭了闭眼。

  当时的小太子确实是孩子,可哪个孩子会这般?

  如同疯鬼。

  永宁帝将孩子哄住了,他在怀里眯了一会,甚至没有多长时间,醒来后看着手底的猩红,他道,“这是血吗?”带着残忍的懵懂。

  那一刻,太后便知道,他也不记得了。

  对于发疯时做的事,闯下的祸,小太子完完全全不知道。

  “闯下的祸?”在安抚了小太子歇息后,永宁帝在外间听到皇后这般说,挑眉说道,“他闯什么祸了?”

  皇后脸色难看,“陛下,您一直都知道?”

  永宁帝背着手巡视周围,倒是不答,先命了夏泽进来,“今日看到的所有宫人,除了太子亲近喜欢的,全都杀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连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也是如此。

  “陛下!”

  “皇后,”永宁帝语气平静,仿佛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家的许多事情,寡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是为了能让张家人爬到太子头上。”

  皇后愣住,“妾身没有……”

  “太子是储君,是在寡人大行后的继位者,莫说几个侍从,就算今日他杀的是张哲,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一点,寡人希望张家能记住。”

  那时候,皇后没明白永宁帝这句告诫是为了什么,直到东华围场时,她才晓得张家的一错再错。

  她坐在黑暗里,掌心下是跳动的生命。

  这是她第二个孩子。

  太医说,会是个男孩。

  皇后痛苦地闭眼,将女官召了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娘娘!”

  “本宫让你去!”

  于是半月后,皇后落胎的消息,便传遍了宫外。

  从此再无有孕的传闻。

  公冶启会是太子,储君之位只会是他,不会再有第二人选。

  “娘娘,娘娘……”

  太后这一愣神,思绪就不知飘出了多久,好半天才被唤了回来,吃了汤药再慢慢躺下。她闭着眼细思,怕是祭典送葬结束后,还有一场要闹。

  长乐宫的血,还没洗刷干净呢。

  …

  七七四十九日的丧仪,文武百官虽然不必日日叩拜,可是旧礼还是得依从。

  好容易挨过最后那几道礼仪,莫惊春回家的步履都在发飘,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狠睡了半日,直接从下午睡到次日清晨。

  为了安老夫人心,他早食还是去正院陪着吃的。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他瘦弱的模样,忙让他多吃一些。莫惊春笑道:“祖母,我好歹是练过武,就是这些天累狠了才瘦了些,但也没到病恹恹的地步。”

  徐素梅叹息着说道:“得亏先帝仁善,陛下心慈,不然我便罢了,祖母去挨过这一通可实在是难了些。”

  莫惊春:“祖母这个年纪,该是能讨得了恩典。”

  徐素梅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位陛下到底有些……”她微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形容。

  丽嫔之祸,长乐宫之事,可算不得隐秘。

  当时在场虽然都是朝中重臣,他们未必会说上太多,然只言片语就能让人体会到那会的惊恐与其后殿前的血腥恐怖。

  这位新帝,可绝不像永宁帝那么仁善。

  莫惊春:“陛下是有些狠厉,但也是丽嫔相逼过甚。他与先帝感情深厚,偏在先帝宾天时闹出这般事,便是那时候怒极做了些事情,也是正常。”

  徐素梅颔首,设身处地想之,也是这个道理。

  莫沅泽在边上吃着饭,忽而说道:“叔,你是不是换了香料?”

  莫惊春微讶,“前些时候换的。”之前用的熏香是为了挡住乳香味道,所以非常浓郁。用了一段时间后,他始终不大适应。

  、

  左不过惩罚已经结束,他便换了一种清淡的。

  莫沅泽皱皱小鼻子,虽然得了回答,却又觉得那不是香料。

  不过他也就这么一说,转眼,小孩就将这事忘在脑后。

  莫惊春还有事,也没有将此事挂在心上,只再囫囵吃了些,就准备去上朝。

  虽然新帝登基已有两月,但都奔波在先帝的事宜上,就连处理政务都是忙里偷空,整宿干熬,倒是没落下多少。

  不过也因着先帝的葬仪,新帝登基以来,还未有过正经的朝会,今儿才能算作第一回。

  公冶崇尚玄,皇帝与太子的冕服皆是玄色,间或有正红点缀。

  新帝戴冕冠,着冕服立于殿宇之上,接受百官朝拜时,正是朝阳破晓,旭日东升。

  新帝改元正始。

  正始元年,第一件大事便是处理丽嫔谋反一事。

  律例里,谋反者按律当诛,缘坐一族。

  丽嫔的父亲为许伯衡,乃当朝首辅,儿子是大皇子,是皇室血脉。这就让刑官有些难以决断,不过还未等拟出个判决,天牢便传来丽嫔自缢谢罪的消息。

  首恶伏诛,许博又在叛乱中被皇帝亲手杀了,便只剩下从犯。

  正始帝将禁军中的叛乱者全部诛杀,但并未累及家人。又将大皇子贬为庶人,派他去看守皇陵。

  至于许伯衡请辞的折子,则是被他压了下来。

  一一算下来,竟未大动,就连太后也是一惊。

  人人称颂陛下仁善。

  莫惊春却恍惚错觉这不是新帝的习惯,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之所以这般容忍,大抵是为了永宁帝。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内阁的变动不怎么大,朝内也有些悄然的风波。柳家因着柳存剑的关系,在这一次的封官受爵里异常突出。

  好些官位的调整都在莫惊春的预料中,独独他自己。

  莫惊春被调任去了宗正寺。

  公冶皇室绵延十几代,繁衍的宗室子弟自然良多。前朝命五世而斩,公冶皇室也继承了这点,创立了宗正寺。

  宗正寺实则是九寺之一,算不得权力最高的一处,却是地位最尊贵森严的一处。

  毕竟此处掌管的是皇室宗族的所有事宜,不管是宗室的嫁娶子嗣,还是奖罚赏惩,户口土地,人口数量与各类皇室买卖都在宗正寺的管理范畴。

  亦需要在宗室行事不正,品行不端之时,先行弹劾告知帝王,法不能决断者,便上殿一同取裁。

  简言之,这是个重要,却又得罪人的地方。

  莫惊春连兔尾巴毛都低垂下来。

  一般来说,宗正寺卿是从三品,但公冶一朝定为三品,一般都是选用德高望重之辈,毕竟这异常难搞。

  莫惊春刚在朝上接了调令,下朝就被刘昊请到了御书房去。

  公冶启继位,刘昊自然成为殿前的中侍官。

  夏泽在病好后,自请去守皇陵。

  新帝大手一挥送了百金赏赐,便应允了此事。

  刘昊低声说道:“陛下刚刚才被太后娘娘请走,劳请太傅在这里等等。”

  公冶启成为皇帝,原本的太子太傅自然成为了虚职,刘昊这时候不口称莫惊春的官职,反而称虚职不过是以示亲近。

  自从长乐宫一事后,莫惊春就不再如之前那么默默无闻。

  刘昊心里惊奇他能将发疯的帝王拖走,柳存剑更是在私下同他感叹过当时的千钧一发。柳存剑不是不晓得公冶启在那时候杀了大皇子会惹来多少非议,只是面对那时太子凌厉冰寒的阴鸷杀意,他难以迈出那么一步。

  莫惊春:“公公不必劳神,我在这等等便是。”

  皇帝被太后叫走,却独留下刘昊在这里等候,多少也是看重的意思,莫惊春心里明白,只是有些莫名的惶恐。

  生怕陛下再说些什么。

  从那次诡异的揉兔尾后,莫惊春就没再私下与公冶启见过面,偶尔几次近距离接触,他隐隐看出来皇帝眼底下的黑痕,怕是熬得狠了些。

  但与此同时,他也得到登基任务完成的提示。

  【任务目标:辅佐公冶启继位】

  【已完成】

  【完成评价:超额完成】

  【奖励:下次惩罚力度减半】

  这个奖励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

  一想到还有可能再出现惩罚,莫惊春就心力交瘁,毕竟兔尾还在呢。

  这兔尾现在还有一半满足感可长,实在是慢得惊人。

  刘昊请莫惊春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听说太傅现在还未有子嗣,什么时候再结姻可得同奴婢说一声,奴婢给您送些贺礼。”

  莫惊春苦笑了声,“劳公公记挂,短时间内怕是不得。”

  刘昊颔首:“也是,毕竟……”

  先帝刚去世,虽然不许民间为其服丧,也不必茹素戒色,允许继续婚嫁,可是……朝臣们是在新帝手下过活,总得看新帝的脸色行事。

  新帝孺慕先皇,敬重有加,便更不能在这时候触霉头。

  “若是夫子有合适的人选,倒是可以请旨。”

  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殿内两人连忙望去,发觉新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正漫不经心地跨进来:“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漂亮些的,还是性情软柔的?”

  刘昊识得眼色退了出去,莫惊春则起身行礼,“谢过陛下美意,不过臣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得了皇帝赐婚确实是个恩典,可紧接而来的事情可忒是麻烦,莫惊春是万万不愿招惹。

  公冶启身上冕服并未换下,肃穆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显出帝王之色,不威自怒。他踱步进来,挑眉说道:“世人不正是追求传宗接代?”宽大袖袍微动,仿佛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莫惊春:“传宗接代已有臣兄,多臣一个不多,少臣一个不少。”

  他也不是没有过机会。

  惠娘曾怀有身孕,不过身体不适,为此还特地搬到郊外小院,就图个清新自在。莫惊春偶尔会去看她,不过临盆前,惠娘摔了一跤,最后生下一个死胎。

  说是女孩。

  惠娘从此大病,直到去世前,都常常落泪。

  莫惊春想,大概他就是没有子嗣的命数,倒也不必强求。

  公冶启让莫惊春坐下说话,自个儿却是在窗前踱步,“若是夫子家里有孩子,说不定还能指个娃娃亲。”

  莫惊春抿唇,“陛下……”

  “太子妃提前生下一个儿子,就在刚才。”

  莫惊春微讶,怨不得方才有着血味,怕是陛下抱过孩子。

  不过,太子妃?

  尽管新皇一直都没有下诏书,但是原先他在东宫的那些妃嫔理所应当会成为他登基后的后宫,太子妃也应成为皇后。

  就算只是个名头也好,为何会是太子妃?

  公冶启像是知道莫惊春的困惑,古怪地笑道:“因为她知道寡人不会给。”

  故不敢求。

  莫惊春从帝王的笑容窥见一丝后宫阴私,立刻后悔这展开,不料皇帝像是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人一般,却是没停下来。

  “她这回提前发动,是蔡姬动的手,太子妃人脉广,还未等太医到就派人把蔡姬弄去沉湖,说是不小心摔下去的。”ωWW

  ……莫惊春满是疑窦,这帝王家的后宫事竟是如此阴狠吗?

  “夫子猜一猜,寡人是怎么知道蔡姬是被太子妃的人杀的?”公冶启的笑意愈发阴冷,让莫惊春头皮发麻。

  莫惊春:“……是,另一位侍姬?”

  公冶启朗声大笑,“说得不错,确实是刘姬。太子妃的人欲杀她不得,反被她逃了出来,最后求到了太后身上。”

  这可实在是……

  太子妃的出身不凡,比起朝中的高官,更是世家门阀之女。

  焦氏。

  焦氏入朝为官的人并不算多,但一直享有清誉,缘何太子妃会如此阴狠手段?

  “因为撺掇蔡姬动手的人,便是刘姬。而刘姬,也没料到焦氏女会如此行事。”

  莫惊春听着陛下话里的意思,犹豫片刻说道,“陛下似乎并不喜欢……”

  他话未尽,意已达。

  公冶启反倒是摇头,淡淡说道:“不管是太子妃焦氏,还是刘姬蔡姬,她们欲要如何,那都是她们自找的。将自身视作本钱,却无一敢在寡人面前卖弄。

  “倒是太子妃比其余两个都要胆大些。”

  到底是果断了些。

  太子妃看得清楚,至少一年内,宫里不会进人。而她若能平安剩下皇嗣,再有她险些受害的缘由在前,就算她动手也不会受罚。

  她给自己挣得了至少一年的时间,也给她腹中孩子挣得一年成长的机会。

  幼儿最是无辜,也最是容易受害。

  莫惊春无言,这些话无不是隐情,皇帝怎可随便吐露?他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劝了劝,只是比起从前的直白,他说得更加委婉一些。

  公冶启笑道:“寡人说给夫子听,又不是给旁人。”

  莫惊春:“……”就是说给他听才令人担忧!

  他何德何能!

  现在陛下的态度怎么这般古怪?

  等到莫惊春出了门,他脑子里一堆皇家阴私。

  公冶启就跟说笑话一般与他说了不少。

  不仅是后宫的事情,连带前朝的王爷,有哪些喜好美色,有哪些家里一堆孩子,还有的喜欢玩弄木头,倒是个纯纯木匠王爷,还有谁谁图谋不轨,哪几个与朝中大臣相交过密……云云种种,听得莫惊春头都大了。

  他新官上任,还得去宗正寺。

  尔后,他便是宗正寺卿。

  公冶启眼神幽深地看着莫惊春出去,又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

  莫惊春身上似乎有种淡淡的香味,若隐若现,难以捕捉。

  只是轻轻一闻,却让人如同上了瘾般沉醉。

  是那日在长乐宫偏殿嗅到的暗香。

  …

  莫惊春到宗正寺时,少卿、丞等一并簇拥上来。

  几位的态度很是亲热,言辞温和,纷纷为他这位初来乍到的上官介绍。若不是堆积成山的各类卷宗,莫惊春还没这么头疼。

  他才知道宗正寺上一个管事的早在先帝驾崩时也在任上去世,因着朝内大乱百官动荡,一直都是两个少卿在顶着,可是少卿毕竟不是宗正寺卿,有些动不得的大事还是得等到新官上任才能处理。

  莫惊春心下捏了把汗,在桌前坐下捡起卷宗时,已经做足了扶额的准备,却是没想到打开一看,头一个报上来的事情,就甚是眼熟。

  说的是虚怀王要给他的儿子请婚。

  陛下刚与他嘲弄过,虚怀王底下一大把儿子,就是生不出个女儿。每每儿子成婚,朝中就要拨出款项呈仪出去赐婚,不过有的登记在册,有的却是不能够。

  有些甚至徒有私生子的名头。

  虚怀王也装傻充愣,管他们在不在名册上,每每都一并报上来。

  莫惊春:“先把虚怀王一脉的名册寻出来,看看上头可有这位名讳的记载,若是有,再按章程报上去。不过也不着急,最近朝内有事,虚怀王怕是不会那么快举办婚事。”

  莫说是办婚事,便是嫁娶等奏章在今年怕是都不会有了。

  宗正寺少卿微讶,没想到新来的上官清楚内情,这倒是让他们原本三分火气去了不少。毕竟原本他们都以为上任去后,会由他们中一个顶替位置,万没想到新皇大手一点,直接点了个从未接触过的人来。

  虽然莫惊春是太子太傅,可他毕竟常年在翰林院,那是个极清贵却又不知世事的地方,那里出来的官员早几年都得经些磨砺才能成事,不然便如空中楼阁,不切实际。

  莫惊春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并不多言,只是偶尔在一些事情提些建议,头一日倒是安稳度过。

  待回了莫府,莫惊春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松乏时,他才重新捡起今日对陛下召见的疑窦。

  皇帝更像是没什么事找他去闲聊,却又有意无意地将宗室的内情当做笑话说与他听,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塞了一耳朵有的没的,这是……陛下的热心帮助?

  莫惊春的脸色古怪起来。

  若真是这般,那陛下的帮助可真是……非常实在。

  莫惊春别扭地想。

  譬如他虽然知道虚怀王,却不知道虚怀王的子嗣众多,也不晓得虚怀王竟是这般性格,再看到呈报的奏请时,便只会说按照旧例行事。

  两位少卿是万万不会给上官顶事的,便只会按照以前的惯例直接奏请。

  若是等事情都走完步骤,方才发现那是个私生子……就如同今日检查名册上并无此人名讳时的惊讶一般,那莫惊春必定要吃挂落。

  但是……问题就在于,陛下为何要这般做?

  莫惊春抓了把湿漉漉的长发,将它们都一并弄到身后去,难道是为了之前几次揉尾巴的谢礼?

  他越想越是奇怪,默不作声从木桶爬了出来。

  身后雪白毛团彻底打湿,露出小小的存在。兔尾其实并不大,就是蓬松柔软的毛发给了这种错觉,在吸饱了水分后,整颗球都没了球形,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莫惊春先将头发擦了个半干,才慢吞吞擦尾巴。

  尾巴被擦得东倒西歪,混没个正形。

  他想到今日陛下所说的另一桩事情。

  显然明日朝野便会知晓圣上有子的喜讯,但是紧接而来便是后宫两位侍姬病逝的消息。太后不会让知晓内情的刘姬活下来。

  她会保的是皇家后代的清誉,而绝不会是一个区区东宫侍妾。

  太子妃经过这一回算是大获全胜,就连她在宫内对其他侍妾动手的事情也被压了下来。

  因为她生出了皇嗣。

  可更是因为她生出了皇嗣,莫惊春默然觉得太子妃或许无法为后。

  除了陛下那诡异的态度外,更是因为焦氏。

  朝廷一直都在试图打压世家门阀的声望,若是让焦氏女为后,膝下更有皇长子伴身,那可远比丽嫔的情况还要难以对付。

  莫惊春随手撸了一把尾巴尖,掐出一点点水痕。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是先帝。”

  尤其是新皇。

  …

  太后已经准备搬出凤鸾殿。

  凤鸾殿毕竟是皇后的居所,而她现在贵为太后,自然有太后该居住的宫宇。太后对此并未不满,早就让人开始准备起来。

  只是昨日的闹剧,让她甚为头疼。

  “娘娘,前头备下的奶娘有两个时间凑不上,只一个还算合适。”

  太后揉了揉眉心,”先顶着吧,小皇子如何?“

  “昨儿哭闹了两回,不过一切正常。”

  晓得皇子平安,太后这才心下稍安。毕竟早了月余出生,生怕胎里带着病,她都直接叫了两个太医在偏殿候着,生怕出事来不及。

  确认过皇子那头后,太后才打算着手太子妃的事情。

  蔡姬已死,尸体昨夜就从湖里捞了出来,刘姬被她赐死,白绫一条直接没了命,唯独太子妃……太后异常恼怒,更是头疼。

  皇帝一直都不喜后宫,太后心里清楚。

  入了皇宫的女人,哪个不是敏锐异常,即便从不曾真的见过公冶启的疯状,在宫内待久了,总归会有些不入耳的传闻。

  这是永宁帝一禁再禁也难以扼杀的事情。

  若是只有畏惧,以启儿那脾气也顶多是忽略不管,偏生这几个都各有各的主意,几次三番将当时的太子牵连其中,至此他全然翻脸,再不曾给过关注。

  尤其是……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

  公冶启不知为何对子息后代甚为漠然,对于争斗里出事的孩子更是从来不曾管过,一贯是太子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全部都随她们去。面上是待太子妃宽厚,给她颜面,可实际上若是为此,为何偏偏太子妃在有孕后除了戒备两位侍姬,更畏惧太子亲见呢?

  太子妃不过是猜到要想保住孩子,最大的危机不是来自侍姬,而是来自于公冶启!

  正因为如此,太后才不得不出手将小皇子带到身边。

  女官站在太后身旁,正慢慢给她按捏着肩膀,“太后娘娘若是有意,不如将小皇子接到膝下抚养?”

  “若哀家想要这孩子活下来,自然必须这么做。可如果想要培养一个太子,这便差了许多。”太后心里烦闷。

  女官惊讶,“可是小皇子才刚出生……”

  便已经想到了皇位继承吗?

  太后苦笑:“哀家倒是觉得,最近几年内,除了这个小皇孙,就不会再有别的皇嗣诞下了。”

  为了朝廷大计,太子妃不宜为后;可为了小皇子,现在她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因为此事而死。

  太后心下拿了主意。

  正此时,殿外传来动静,正是陛下前来拜见。

  公冶启这些时日总会在清晨过来探望太后,尤其是她身体不适的数日,更是日日如此。太后心里宽慰,自然更想为皇帝解决眼下的烦恼。

  待公冶启听完太后的想法,果然只是淡淡点头,并不放在心上。

  “母后,三年内,后宫不会进人。”

  太后心下了然,便应了下来。

  公冶皇室承袭前朝,孝期只有一年,可皇帝想借此抵住朝臣献女的口舌,正好是个机会。更别说公冶启这话,多少也是真心。

  “那,小皇子……”

  太后试探着说道。

  公冶启漫不经心扯着腰间的佩饰,“母后权当个小猫小狗养着便是,若是不喜,也可丢给焦氏抚养。”

  太后拧了拧他的耳朵,叹了一声,“罢了,我将他养在我这边,往后的事情,就与焦氏无关。皇帝便当做是我的孙儿看待。”她斜睨公冶启一眼,逼得他应下。

  公冶启不喜子嗣。

  不是多么强烈的厌恶,也不是殃及池鱼,仅仅是一种纯粹的漠然。他待血脉,到底没有父皇那般宠爱喜欢,反是全然的冷漠残暴。

  更如同凶兽,面对同族的威胁,只有纯粹的恶意与杀念。

  公冶启没有坐御舆,慢吞吞踱步在宫道。

  身后跟着刘昊一干人,全部都寂静无声。旁人看来皇帝不过是如往常一般,可最近的刘昊却有感陛下怕是心中不畅。

  那是一种无名的警惕。

  鸟雀从青绿宫墙飞过,急切地哺育鸟巢中饥|渴的幼鸟;水波荡过,御花园池中游曳的鱼儿噗噗噗下着鱼卵。

  盛夏最是燥热,却也遍地绿意葱葱,充斥着生的气息。

  蝉鸣。

  一切都生机盎然,再无肃穆冷厉的血腥,正始帝行走在其中,却只觉莫名聒噪。

  “将宫内的残蝉全都粘下来。”

  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

  “喏。”

  刘昊顿了顿,又轻声说道:“陛下,太傅应该还在御书房内候着。”

  最近半月,正始帝时常会将莫惊春叫进御书房,次数一多,刘昊都记住了时辰。现在已经比寻常要晚上一刻钟。

  正在烦躁的正始帝挑眉,背手看向刘昊,“滑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是听不出心情。

  刘昊讪笑,“奴婢不是看您和夫子说得来,这才想着,或许同夫子说说话,您的心情能好些。”他跟在公冶启身边多年,不至于连这点颜面都没有。

  “他太拘礼了些。”正始帝换了个方向,却是朝着御书房去。

  仔细想来,倒还是与他有关。

  刘昊亦步亦趋地跟着,轻笑着说道:“陛下从前可是最不喜欢夫子的性格。”他给莫惊春遮掩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结果这一眨眼就全然不同,谁也说不清楚。

  正始帝淡淡说道:“叫你话多。”

  莫惊春。

  初听到这个名字,只会以为是如沐春风的人物,然见面却是极为内敛沉默的男人,自然会让公冶启不喜。

  他天性张扬肆意,眼里只看得见雄山峻岭,容不得枯燥顽石。

  莫惊春是个意外。

  可如不是遇见这场意外,当时在长乐宫前,他必定会先虐杀大皇子,再活刃了丽嫔。尽管再有缘由,这都不会是朝臣士大夫能接受的狠厉。

  公冶启冷静下来自然会思虑清楚,可如若他冷静不下来呢?

  大拇指摩挲着指腹,皇帝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御书房内,莫惊春默默打了个寒颤。

  他正襟危坐,并未因为只自己一人在便有不当之举,而是老老实实地吃着茶,顺带盘算着今日陛下又要说什么污人耳朵的秘闻。

  莫惊春没发觉在日夜相处间,他不再似从前那般畏惧公冶启。

  不多时,陛下大步流星进来。

  莫惊春不期然对上刘昊,听着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立刻便提起神来。正要行礼,公冶启大手一挥打断了,眼神狠厉地说道:“不必多礼。”

  莫惊春:“……”陛下这是遇到谁了?

  刘昊站在外面舔了舔唇,刚才时间来不及,不然他肯定会示意莫惊春,陛下在来时的路上遇到几位皇子,闹了点矛盾,兄弟间不欢而散。

  几位皇子是入宫拜见太后,本也是有事相求。

  闹成这般,着实是意料之外。

  御书房内,莫惊春掂量着说道:“陛下难道是……遇到几位皇子了?”

  公冶启挑眉,“夫子这是能占会算?”

  莫惊春失笑,“臣只是在来时碰到了几位。”

  公冶启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们想求个封地外放,同时带走各自的母妃。”

  皇帝继位,通常都会分封兄弟,将他们外放出去,如果有孝心的,又得皇帝喜欢的,也可破例将自家母妃接出去赡养。

  公冶启冰冷地说道:“他们哪一个可让寡人破例?”

  倒是从前的大皇子还有些可能,太子和大皇子的关系其实勉强还算不错。

  “陛下,外放的事情,待朝臣商议后才可决断。至于赡养一事……自然是全凭您的主意。”

  公冶启:“寡人还以为夫子又要来一番劝说。”

  莫惊春语气平静:“毕竟这并无律例可依,全凭陛下主意。臣便是想用条条框框约束陛下,也无法可依。”

  公冶启一扫沉郁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夫子说的极是。说起来昨儿是不是刚说到清河王为了求神拜佛,还曾给王府请进一尊邪佛泥塑?听闻自从那时后,他便夜夜能在府中看到狐妖的踪迹。”

  莫惊春脸色一僵。

  陛下这前面与后面的话题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做足了准备的莫惊春俨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错愕。

  陛下最近时时召他来,更像是一种纾解的方式,偶尔聊些新奇的东西,并不拘泥是什么。

  莫惊春猜或许是那日在劝学殿和长乐宫的事情,让陛下对他多了几分古怪的信任。

  但是最近两日的话题就变得有些神奇。

  不是错觉。

  近日陛下的闲聊已经从各路宗室的闲谈趣事,变成了鬼妖杂谈。如果莫惊春没有兔尾的话,他想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坐立不安。

  他语气艰涩,“陛下,您这是在暗示着什么?”

  公冶启眼眸微亮,像是恶虎扑中了猎物般紧迫盯人,却偏要露出个温和到让人悚然的微笑,”夫子,你可闻过你自己的味道?“

  莫惊春茫然,味道?

  自打他出过……那事后,他就习惯用上熏香,难道是最近换的香料有问题?他忍住要抬袖细闻的冲动,羞赧地说道:“难道是臣身带异味,还请陛下……”

  公冶启止住他的话头,踱步走来。

  愈近,便愈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味道,与从前腥甜的奶味有些相仿,却更加温热鲜甜,仿佛渗透进骨髓皮肉。可一旦要仔细追寻,却是半点都捉摸不透。

  非常诱人,却又爱躲。

  莫惊春谨慎地后退一步,“是臣换的云罗香?”

  公冶启想了想近日他的表现,深感异常温文儒雅,体贴周到。

  而今稍稍出格,满足下好奇,也合该是可以。

  下一瞬,莫惊春就险些惊叫出声。

  身前贴来一具炽热的身体,公冶启如同一头好奇的兽,低下的头颅一寸寸地嗅闻分辨,从脸颊,到肩膀,再到脖颈。

  宛如要埋进幽微的淡香里。

  兔尾不安地颤了颤,淡淡的香气愈发浓郁。

  这味道,令人发醉。

  是那日在长乐宫偏殿嗅到的淡香。

  沉浸在这淡淡香味里,公冶启近日时而会有的头疼似乎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莫惊春浑身僵直不敢动弹,拼命在心里呼唤精怪。

  难道又是那兔尾的原因?

  味道是因为换的熏香,还是之前的产|乳?

  精怪懒洋洋地作答。

  【惩罚是对您身体直接的改造,在消失时也会留下少许痕迹,部分改造会促使部分隐形因子变为显性,这需要一个过程慢慢转变】

  【所以这是您的体香】

  莫惊春:“……”

  所以,不是他换的熏香,而是他自己……的味道?

  精怪叭叭叭的一堆听不懂,但身上挂着一个正始帝的莫惊春心却动了。胆颤心惊的那种动。

  公冶启任由莫惊春如同脱兔窜到远处,背过身后的手指紧扣住另一只臂膀,才没有伸手去捉。

  有种古怪的饥渴躁意爬到喉咙,他想要扒开皮肉,钻进胸腔,尝一尝这腥甜鲜活的幽香在骨髓里头,又是怎样一种味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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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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