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_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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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莫惊春不知道自己的心声正毫无遗漏地被正始帝倾听着,而且因着精怪“不加限制”所以是什么念头都有。

  即便是无意间扫过对面官员留下个轻飘飘的印象,在往日压根不会多思时,还是会被正始帝听到。正始帝听着那么多嘈杂的声音,再听底下朝臣说话,便显得聒噪。

  尤其莫惊春的心思停留在朝臣说的话上,便成了双重奏,官员高昂地说了一句,莫惊春低低跟了一句。

  “陛下,此刻朝野内外,都会科举舞弊一事议论纷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事本就是无稽之谈,还请陛下严查,还诸位一个清白!”

  此刻出列的人,正是薛青。

  [薛青性格刚硬,也擅长硬碰硬,这是在故意引火]

  正始帝:引火?

  给谁引火?

  正始帝:“柳存剑,滚出来。”

  柳存剑麻溜儿地出列。

  “好生将来龙去脉讲一遍。”

  柳存剑:“……昨日坊间出现这一次恩科舞弊的说法。涉及到薛青,张千钊,刘四方,何文德等几位……其中,因着宗正卿莫惊春府上住着此次殿试第八名的席和方,故而也有说法认为莫惊春参与了科举舞弊……”

  [呵,席和方在我府上虽不是隐秘,却也不是谁都知晓,这次坊间传闻,怕是和之前针对席和方的那些人是一起的]

  莫惊春这一声冷冷的呵笑,仿佛砸在了正始帝心里。

  夫子的冷笑,居然挺戳人。

  [陛下为何一直盯着我?]

  正始帝镇定自若地移开眼,“所以呢?你们为了个坊间传闻巴巴地让自查,岂不是可笑?”

  言官出列说道:“陛下,这乃坊间传闻,可未尝是在无的放矢……”

  “好了!”

  正始帝猛地打断他的话,冰冷地说道:“究竟是不是真的,难道寡人心里不知吗?这一回考前的试题,是许伯衡,顾柳芳,还有寡人亲自制定的,你是觉得许伯衡,顾柳芳,还是寡人这里头哪一个会泄题?”

  言官猛地哽住。

  考场提前换题的事情,除了负责的考官,谁也不知道。

  正始帝不耐烦地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朝臣,语气很是恼火,“外头轻易出了点风波就着急上火,怎么,这么稳不住的话干脆别做官了,直接家去和他们一同议论得了。”

  他说完这话,又说薛青。

  “薛青,你也是,做什么这个做派?难道换掉考题你还生气了?搁这给寡人下套呢?”正始帝阴阳怪气训了一顿薛青,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让朝臣不敢说话。

  薛青不知道皇帝莫名发什么邪火,但他知道这陛下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面无表情听完后,只幽幽说道:“陛下也知道臣等在考院苦苦待了大半月。”

  正始帝半点负担都没有,反而得意笑了笑,往身后的靠座一靠,声音骤然一冷,“这岂不正好?考题是临临到头,寡人才让刘昊去送的,前些日子的殿试,所有出题内容都是寡人当朝想出来的,所以那些絮叨着泄题的人怎么不告诉寡人,这题是怎么泄露的?好叫寡人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天家邪术!”

  [噗……]

  正始帝扬眉,一下子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一本正经地站在台下,眼神十分平静地对上陛下,但是刚才心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显然不是作假。

  感情|夫子这私下其实小心思还挺多呵!

  莫惊春丝毫不知道自己泄露了什么,反而觉得这段时间陛下是不是看着他太过频繁了?这一来二去的视线扫得多了,便有人会留意到莫惊春。

  好在陛下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慢慢移开了。

  莫惊春松了口气。

  ……诶,怎么陛下看起来更生气了?

  有了正始帝在前头不知道为什么火气特别充足的训斥,落到莫惊春身上的诘问就少了很多,顶多是有几人质问他为何不避嫌云云。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他是臣家仆无意救下的,臣可怜他的处境,便将人带回了府上。他的真才实学如何,相信诸位在那日已经见识过了,此乃陛下亲自点题,亲自选出来的名次。几位在这里质问臣,岂不也是在质问陛下?”

  “臣等不敢!”

  莫惊春一招祸水东引,倒是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这考试类型的变化,其实还真的和莫惊春有一点联系,毕竟那是他谏言的。不过陛下会改成那日的行事,也非常独特。

  莫惊春可不敢居功。

  原本以为今日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连薛青都被陛下尥蹶子骂了一顿,这事便暂时按了下去。

  当然因为坊间的传闻,皇家还是张贴了皇榜解释一二。

  被捉去代笔的人就是张千钊。

  张千钊那一手文章其实写得极妙。

  张千钊多少还是有点苦闷的,没想到之前花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反而是无用功。只是还没有等到别人安慰,他自己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次科考其实暗地里盯着的人许多,分明没有出现考场舞弊的事情,还要生造一个出来,不正说明陛下这改得好吗?

  相较于自己的苦心被浪费,总好过真的出现科举舞弊的事情。

  在那之后,陛下派人严查此事的风波,顺藤摸瓜挖出来了好些个藏在底下的人,只不过他查到这里之后便将那些人严格处理,就没有继续下去,仿佛只是一个无声严厉的警告。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朝会结束之后,莫惊春被帝王叫去了御书房。

  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刚才莫惊春正因为考生的问题被言官攻诘,如今陛下招他进去询问也是正常。

  只不过莫惊春觉得有些不正常。

  帝王朝会的反应就有些奇怪,不知为何看他的次数远比之前还要多,而且有些时候神情还略有些古怪,或是高兴或是不满,变化的速度太快,就好像因时而变……按理来说,今日朝会最是要紧的就是疑似考试舞弊的事情,等这桩事情处理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大事,为何陛下会有这样的反应?

  莫惊春垂眸,难道和今日早上陛下所使用的次数有关?

  [难道和今日早上陛下所使用的次数有关?]

  几乎就在莫惊春步入御书房的时候,他的心声就在正始帝的耳边响起。

  正始帝:“……”夫子会发现也是正常。

  “夫子今日之事,可有什么看法?”帝王背着手在窗台前背对着莫惊春,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莫惊春:“陛下,臣以为此事必然有人推波助澜,而且或许与之前追杀席和方的人有些瓜葛。”

  席和方至今都没想起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被人追杀,当然不定就是因为那个猜想,又或是真的就是激|情杀人,也说不准,只是这些事情都毫无定论,如今他已经有了功名,到底比之前安全了许多。

  在考试结束后,席和方就已经跟莫惊春提出了搬出去,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确切的名次下来,莫惊春就拦住了。昨夜,席和方以为连累到莫惊春的时候,又再次提出了此事,这一回莫惊春就应下了。

  正始帝转过身来,不知道为何给莫惊春,看出了几分高兴的模样。

  “既然夫子这么说,那也就有了追查的方向。”他平静说,“只不过这小子到现在倒是白白浪费了你救他一命。”

  莫惊春:“臣下救了他,也并不是为了让他报答。他既想不起来,往后入朝为官时,能够好生为陛下效力,这才要紧。”

  他在公冶启转过来的时候,视线下意识往上移动,定在了公冶启的眉间。

  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就算是往日敏锐的公冶启,也很难觉察到。

  帝王的耳边其实非常聒噪,因为关于莫惊春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流入他耳朵,平日里要是有人敢在他耳边这么胡咧咧说上长篇大论的话,他定然要暴跳如雷。

  可是如今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他也只能听着,而且有些时候这个心声还会暴露莫惊春一些小心思小想法,而这也正是夫子绝对不可能和他说的事情。

  比如说之前的“俊”,再比如说,陛下突然意识到,夫子原来都不敢直接看着他。

  因为莫惊春现在的心声正在叭叭叭泄露出夫子正看着正始帝眉心的事实。

  顺带还把他不看的原因也揭露了。

  其实正始帝长得非常俊美。

  那锋芒毕露,凌厉逼人的美丽让人不敢直面,又因为帝王自身外露的威严气势而让人常常忽略了其漂亮的表象不谈。

  毕竟除了圣上的长辈,谁又敢轻易跟帝王说上几句家常话呢?

  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不少老臣跟先帝的关系其实非常不错,私下偶尔也会开玩笑拉家常,甚至谈一谈儿女的教育问题,可现在,谁敢和正始帝说这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

  朝中不少重用的老臣年纪都太大了,平时跟陛下压根说不到一起去,而那些新进的官员实在年轻不能立刻大有,只能压在各个位置上,慢慢磨练出来。

  这就导致了新皇登基后威严有余,和气不足。

  他本也不是那样的人。

  谁要是敢说正始帝和气,百官都要先笑一笑。

  因着他的脾气,平时提起正始帝,大多也只会说陛下威严深重,陛下异常威猛云云,当真没几个会提及陛下的长相,毕竟做皇帝的长得再好看又如何,那也是皇帝啊……又不是平时私底下还能说说小话的同僚。

  正始帝在觉察出夫子这点避让后,踱步走到莫惊春身前,惊了莫惊春一惊,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又犹豫地看向帝王,似乎是猜不透陛下想要做什么。

  可正始帝的心思要是能随随便便猜透,他也不是他了。

  只见他两根手指掐住了莫惊春的下巴,动作算不上强硬,却也让他顺着这力道不得不抬起脑袋,两人对视了一眼,莫惊春就下意识想别开头,但碍于那两根手指的缘故,他的动作幅度并不算大,眼角余光还停留在陛下的脸上。

  皇帝非常满意,注意到自己这张脸对于莫惊春,着实有一定的蛊惑。

  怨不得他后来顶着这张俊脸装可怜总是能屡屡得逞,原来夫子在也是个好“好颜色”的人。

  莫惊春要是知道了,帝王随下的判断,定然是要叫屈的,这世上谁又不喜欢看起来漂亮好看的人呢?

  虽然正始帝更像是一头威武凶猛的恶兽。

  尽管他的皮毛油光华丽,异常漂亮,可实际上却是个张口就能吞人有着血盆大口的凶残之物,再是如何美丽,本也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存在。

  “陛下?”莫惊春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被动仰着头的姿势,不自觉推了正始帝。

  正始帝:“我在想……夫子什么时候会抛开那些无谓的顾虑?”

  莫惊春苦笑:“那怕是无法。”

  [诶,我怕是无法如陛下这般浓烈]

  正始帝紧紧地盯着莫惊春:“为何不行?”

  莫惊春坦然地说道:“您可以肆意,臣不行。”

  [您可以肆意,臣不行]

  “倘若我要夫子,抛下一切不管呢?”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这接连几句的声音几乎是重叠在一处,让正始帝分不出究竟是他先说话,还是心声音先响起来。可正因为心声如此,更能说明莫惊春话里的真实性。

  正始帝紧蹙眉头,视线在莫惊春身上逡巡,难得扎人得紧。

  就在莫惊春真的忍不住要动手的下一瞬,帝王突然撒开了手,后退一步说道:“夫子……”

  “陛下!”

  殿外,刘昊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声音略显急促,应该是有什么要事。正始帝有些不耐地让他进来,刘昊连忙欠身说道:“陛下,大皇子先前受了风寒,太后说想让您过去看一眼。”

  正始帝漠然说道:“身体不适,那就让御医过去看看,寡人能去作甚?”

  刘昊看了眼正始帝,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后宫中,有几位世家女郎……”

  正始帝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也在预料中。

  自从太后窥见了他的念头后,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正始帝:“他今年三岁了吧?将他挪出来,挪到……景仁宫。”他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半晌说道。

  刘昊脸色微变,“陛下,大皇子如今还身体不适……”

  “那就等他身体好了再搬!”

  正始帝冷冷地说道。

  刘昊那叫一个着急。

  在他看来,如果皇帝一门心思只在莫惊春身上的话,那大皇子公冶正就是独苗苗一个。尽管陛下确实不喜欢大皇子,可皇帝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养在太后身边,总好过挪出来养在景仁宫。

  虽然分宫独住是个恩宠,但前提是有人教养啊!

  以陛下的脾性,怎可能会让人去教养大皇子?

  这年纪还小的孩子,就如同捏泥巴一样没个正形,得好好教养才能有用。如果随意糊弄的话,等长大成了歪脖子树,就更加不可能扭回来了!

  莫惊春听出了正始帝的冷漠与打算。

  大皇子养在太后身边不是不行,但是太后倾注在大皇子身上的心血,会分移了太后和正始帝的亲情,他不喜。二来,正始帝也不希望大皇子和太后走得太近,尤其是让大皇子成为张家的又一个助力。

  为此,他想要提前隔开太后和大皇子,也是有由头的。

  然最是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正始帝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他压根不在乎大皇子会不会养歪。筆蒾樓

  这也正是刘昊着急的缘故。

  这本来不关莫惊春的事情,他也无意插手皇家事,可是方才刘昊提及的年岁……才三岁,比安娘也大不了多少。

  [唉……]

  正始帝敏锐地看了过去,“夫子同情他?”

  莫惊春没料到正始帝这么敏锐,一下子就看着他。

  但是他又有种古怪的感觉,认为陛下会知道他的一切想法是理所当然的,莫惊春眼神微眯,又觉得不对。这两种奇怪的念头撕扯着他,让莫惊春回话的速度慢了一些。

  莫惊春斟酌着说道:“大皇子今年三岁,如果陛下好好教养的话,或许……”

  [也不知陛下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初的事情]

  [我不可能让一个不学无术的人靠近桃娘……]

  [罢了,看陛下这模样该是不记得,不正是好事吗?]

  [可不能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

  [将来想让桃娘嫁给她喜欢的郎君……]

  当初的事情,不学无术,桃娘,荒谬,嫁娶……

  这几个字眼从莫惊春的心声滑向正始帝,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那不像是高兴。又不像是不高兴。

  仿佛有隐约的暴虐浮现在眉头,却又是另外一种强烈的掌控欲|望爬升到眼底。那都并不十分强烈,却让莫惊春蓦然觉得这是一头危险的巨兽,下意识升起了后退的感觉。

  正始帝猛地盯着莫惊春,将他还未成型的动作钉在了当下。

  莫惊春:“……”

  他微眯起双眼。

  是他错觉吗?

  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陛下似乎全知全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始帝若无其事地看向刘昊,淡然地说道:“罢了,他既然岁数还小,就让他在太后宫中住到六岁再搬出来吧,到时候寡人会派人去教导他,总不至于六岁都不能一个人独住吧?”

  其实刘昊想说别说是六岁,正常皇子都会到八岁才会离开母妃身边。

  但是皇帝这突然的让步,就已经比之前的结果,不知好上多少。刘昊连话都没说就欠身退了出去,在外头将陛下的口谕告知太后宫中的来人。

  刘昊苦笑着说道:“如果不是方才在里头宗正卿劝了劝,不然陛下正打算将大皇子挪到景仁宫去住呢。”

  太后宫中的女官脸色微变。

  大皇子在太后的宫里住了这几年,虽然不得陛下喜欢,可到底是太后亲手养出来的,多少有了点情分,要是听到陛下想将大皇子三岁就挪到景仁宫,那必定是不愿意的。

  但是刘昊所说,方才陛下的想法已经被劝阻从三岁延迟到六岁,虽然也是小了点儿,但多少有了些缓冲的余地,女官在心里记住此事,与刘昊又说了几句,才匆匆离开,带着宫人赶往太后宫中。

  太后的宫殿显得异常肃穆安静,因为大皇子生病的事情,就连那几个被她招来宫中的女郎也不敢随意走动。

  女官匆匆地越过外头步入殿宇的时候,正看到太后抱着哭闹不止的大皇子在劝哄。毕竟孩子岁数还小,吃了点苦药就受不住了,太后多少也是心疼,抱着他坐在软榻上哄到他慢慢睡着了。

  太后脸上有点疲倦之色,她让人将睡着的大皇子带了下去,这才看向一直安静站着的女官秀灵,“皇帝说了些什么?”

  太后当然清楚,正始帝是不会过来的。

  之所以让女官过去,只不过是为了提点一下皇帝,至少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女官行礼,“太后娘娘,奴婢去的时候,御书房正有宗正卿在与陛下商谈要事,故而是刘昊进去说话。”刘昊与她是平级,倒不必称他的官职。

  “陛下听闻此事后,说是想要将大皇子挪去景仁宫,不过后来被宗正卿劝住了,说是等到六岁之后再做决断。”

  女官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非常平铺直叙,将对话内容说了出来。

  这也是太后喜欢派这个女官过去的缘由,她和皇帝的关系有些微妙,偶尔有些交流并不能直接对面,那就需得转述的这个人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情感。太后深知他这个儿子的宿疾,许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禁|忌,为了不再刺激他,这两年她也逐渐养成了习惯。

  “宗正卿?哀家记得上一个是庆华公主的驸马吧?”太后自言自语说道。

  前朝的官员职位轮换,太后是不怎么上心的,毕竟那是前朝的事情,只不过宗正卿这个位置对宗亲来说接触交道比较多,上一个,她还记得是个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

  庆华公主要强了这么多年,最后选择了一个与他兄长脾气有些相似的人下嫁,是当时许多人都预料不到的。

  太后还记得当年她曾经问过庆华公主的意见,生怕她受了委屈,可是这位小姑子却难得柔和了脾气,拉着她的手说话,“嫂子,我如今这身份,天下要什么没有,我何须娶一个和我脾气不对味的夫婿呢?”

  太后当时怎么说来着?

  “……你是嫁的那个。”

  “哈哈哈都一样,”庆华公主淡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需多有能耐,待我好就足够了,旁的事情我是不想再多沾。”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着不想再碰皇室阴私的庆华公主,到底还是因为长公主的关系又踏入了此局。正始帝最终放过她,也是为了先帝和太后的缘故。

  当时皇帝还有些不情不愿,太后笑骂了他几句,“你本也不打算对她动手,何必在母后这里作态?”

  正始帝从一开始就是放纵庆华公主,若她真的协助那两位皇子踏入皇宫,他当然会毫不留情,可既然她最后没有动手,那这事儿便也算了。

  正始帝就是这个脾气。

  对于他不看重不在乎的人,他是更是冰冷的漠然,就如同大皇子。

  “似乎是莫家的人。”

  “莫家?”

  太后花了点时间倒是想了起来,毕竟莫家父子三人同朝为官,有两个在外打仗,余下的那个还曾经做过帝王的太傅,也还存着些记忆。

  “哀家记得,当初陛下想起莫惊春的时候,回来还同哀家说,这人呆板古怪,着实没趣,这好几年过去了倒是又不同了。”

  这两年她也是知道皇帝宠幸的那一批人与先帝并不相同,也听说宗正卿时常入宫的消息,此前平定是五皇子叛乱的事情,就与莫家有关。

  太后只是没将莫惊春和宗正卿的位置联系在一起,所以才有些惊讶。

  女官:“陛下待莫家总是有些亲厚的。”

  太后慢慢说道:“莫家两位将军如今正在外头为朝廷拼死作战,陛下善待莫惊春也是正常,更别说他有曾经是陛下的太傅,也有着有师父的名义。”

  不过此刻太后倒是记住了莫惊春的名字。

  毕竟她知道帝王执拗起来是一桩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方才既因为大皇子生病的消息而打算将他挪到景仁宫那边,说明正始帝当时是一定要这么做的。

  他是颇有些言出如山的意味。

  既然能够被莫惊春劝回来,此人在陛下心中总归是要紧的。

  那头刚刚出宫的莫惊春要是知道太后的所思所想,必定是要驳一句。

  陛下什么时候言出如山了?

  正始帝可常常是自食其言!

  身为最深的那个受害者,莫惊春表示他有话要说。

  今日朝上的风波被帝王摁住之后,之后的发展也正如莫惊春预料的那样,除了抓住几个为首的祸头子陛下并没有再多做什么。

  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是席和方来还是深感愧疚,过了两日之后就决定搬出去,只不过莫惊春想了想,最终还是饶出了一家属于名下的院子租给他。

  不租也不行,不然席和方也不能接受。

  席和方对此感激不尽。

  他知道莫惊春是为了他着想。

  事到如今,他们还不能找出幕后的主使究竟是谁,而当初曾经在客栈袭击他的那个人被扭送官府之后没多久,就已经在官府里服毒自尽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牙齿的缝隙里藏了一颗毒|药。

  正因为那个人的死讯传来,所以莫惊春才觉得就算席和方出去了,也不一定安全,那住在莫家名下的院子里,多少也是个震慑。

  薛青也曾经上门来找过席和方一回,不过席和方当真是想不起来,薛青在问过后,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薛青那一双眼可真是锐利,寻常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认为席和方说的是实话。

  眼下快到四月,席和方已经被被点去翰林院修习。

  这对于科考进去的学子来说,可谓是一种荣耀的事情。

  翰林院里面不知藏有多少书籍,而且大儒尤其之多,在那里读书,可比席和方当初在族学里的时候要学到更多。

  倒不是说世家的族学就如此拉垮,只是因为当时席和方的身份尴尬,有些不通不懂的内容也不敢找师父再教问一遍,只能靠着一股劲儿死读。

  要说他的天赋也实在是好,这样也能让他得中。

  他已经读了大半月,逐渐熟悉了这样的日子,莫家还派了个小厮帮忙,寻常衣服做饭的事情不用他管,如此他在读书上花费的时间也就更多。

  这日出了翰林院,他不紧不慢朝着西街走去,他要买些笔墨纸砚,然后再去书店交上这段时间誊抄的书籍。

  他来带的盘缠已经花费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他租下莫家苑子所需花费,如今身上虽然不算身无分文,但也没几个钱。抄书,正是他的一条出路,当然等月底考试,他要是能够考中前三,那自然还有奖励,就无需再为钱财奔波。

  只是还没到西街的时候,他就先遇到了自己的族兄。

  窦原。

  席和方脸色微变,揣着手站到了一边朝着他行礼。

  长幼有别。

  他作为弟弟,见到兄长是需要侧身行礼的。

  “哼,我差点以为你都不认得我这个兄长了!”窦原脸色不大好看,“我问你,你在方歌楼出事的时候怎不与我来说?”

  他那模样,更像是来寻仇的。

  席和方苦笑:“族兄已经助我良多,总不能事事都劳烦您出面。”他这一回能够入京赶考,其实多少也是族兄帮忙,他才能出得了门,不然那家里头可有几个巴不得他困死在族内。

  族兄入京是另有要事,家里头对他的安排并不在仕途上。

  窦原:“那你也得看清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那莫家是你能够招惹的?你可知道陛下对此人信重非常,你去他府上难道是想和家里头对立?”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奇怪的紧绷,席和方听在耳中,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说话的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并无什么人来往,不然窦原也不敢说这么直白。

  世家心里头对这两年正始帝的一些举措,有些不满。

  永宁帝还在的时候,至少会为了安抚世家,而将太子妃的位子给了焦氏。而正始帝登基之后,迟迟不将太子妃立为皇后不说,甚至后来还废弃了太子妃焦氏,这岂不就深深打了世家的颜面?

  焦氏可是世家之首。

  说到底世家是异常看重声名的。

  焦氏出了这样的事情,尽管其他世家对他心里很是同情,可是这几年他们家的女子要出嫁,就显得难了些。

  这个难处并不是说没有人敢娶他家的女儿,事实上想娶焦氏女儿的人趋之若鹜。但是对于同为千古世家的那些子弟来说,这几年他们会优先选择其他的姓氏出身。

  倒是可怜了他家的儿女。

  席和方:“族兄不必担心,如今我已经从他家里搬了出来,宗正卿也只是怕我再次出事,方才伸出援手,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撇清他跟莫家的关系。

  窦原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表明态度,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

  窦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清傲之气的小郎君,看起来岁数并不大,而在他们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

  窦原:“说到这个先前事情乱糟糟,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你到底招惹到什么人了,为何方歌楼的人说你被人追杀?”

  当时接到消息赶去方歌楼的时候,席和方人就已经不见了。

  席和方苦笑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当窦原听到他在通天楼昏迷在二楼的时候脸色大变,“是谁对你出手?”当日将席和方带去通天楼的人就是他,而且还是被他劝说了几句后,席和方才跟着他出去的。

  通天楼出事后,窦原是在留春堂找到的席和方,还以为他是自己跑出来,就也不曾多问过这件事。

  如果只是一次,那还可说是巧合或者弄错人,可是接连两次都对席和方动手,那必然是有缘故的。

  席和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要是知道的话,如今就不会仍旧住在莫家的院子里了。”

  他猜得出来窦原之所以找到他,多少也和莫惊春有关。所以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合盘拖出。

  因为席和方觉得……这事儿可能扶风窦氏会知情。

  宗正卿不知世家内部,不知亲情淡漠,所以不至于想到这里去,可是席和方不一样,他是在这里面挣扎出来的,对于血缘关系远没有莫惊春那么看重。

  不过方才他试探了一下,族兄应该不知此事。

  席和方到底放下心来。

  要是连窦原都是惺惺作态的话,那他这一生可真是太倒霉了。

  窦原想要席和方跟着他离开,但席和方并不愿意,窦原也没有强求,任由他离开。等到席和方的背影在看不见的时候,那个冷着一张脸站在身后的小郎君才开口,“为什么不将他强行带回去?”

  窦原:“带他回去作甚?他心里要是不愿意,强扭的瓜也不甜。”

  那冷傲的小郎君哼了一声,“他有什么本事不乐意,他当年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我扶风窦氏的东西,等学成才了就想脱离?倒是笑话。”

  窦原淡淡说道:“他可不姓窦。”

  小郎君语塞。

  席和方一生所学都是出自扶风窦氏,小郎君的话却也是没错,但时人对姓氏多么看重,他既然不姓窦,那跟脚上就有点站不稳。

  小郎君恨恨说道:“今年这里头,倒是没几个出挑的,居然让他一个外姓人拿了头筹,当真可恨。”

  他们两人虽然不参与科举,可是这一次跟着扶风窦氏一起北上的,还有几个是精心培养出来,就是为了下场考试的。但是在那几个人中只有两个进了殿试,而其中一个还被罢免不用,另一个倒是进了名次,可是排行在后,压根进不了翰林院。

  “这东西都看本事。”

  “什么本事?我看那几个确实不中用,但是若非皇帝突然改了形式,也未必就能让那席和方站在前头。”

  他们都是一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席和方读书写字的功夫到底有几层?席和方或许本事有一些,脑子也不错,但是他写文章却还欠缺了几分火候。那种骈赋优美的文章,他只能写得干巴巴,吃下去只有框架却没有添肉,实在不是美观。

  所以他进士考的时候,其实排名靠后,险之又险,擦了线过的。

  要是他那时候就表露出他在殿试的功夫,那扶风窦氏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找他。

  “好了,人也见过了,也确实是没事儿,他要是现在不想回来,那就再过两日再想个法子让他回心转意便是了,家里头出来的人,难道你真以为能脱离得了不成?”小郎君甩了甩手,懒得再说席和方。

  他的声音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厌烦,觉得席和方真是不知好歹。

  要不是窦原出了林御史府,得了席和方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现在他们也不至于连个马车都没得坐。

  当他们回到了扶风窦氏的落脚地方,已经是晚上。

  在这精致小巧的宅院里,来来往往走动的仆人都带着一副大家的优雅,别有不同。

  小郎君和窦原分开,径直朝着宅院深处走去。

  窦原在后面幽幽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那个小郎君窦庄本来就是本家里最嫡系的血脉,自然与他们不同。

  窦庄一路进了最里头,在越过了几处戒备之后,他总算得以进入最里头的一间屋子,朝着坐在里面的两位中年人行礼,“阿耶,三伯。”

  这里头的两位居然是扶风窦氏的领头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悄无声息进了京城。

  “兰亭,怎么一脸不忿?”窦庄的父亲窦何童正是当代扶风窦氏的族长,他待他这个小儿子非常娇宠,但是素日里也很是看中他的仪态,见他流露出这方般作态,便不满说了一句。

  窦庄站直了身子,皱着小鼻子说话,“还不是因为三伯的那个外姓儿子,他吃着咱家,用着咱家,穿着咱家的,结果一招考中了名次,就好像锦鸡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一样,居然不肯回家。”

  他说的三伯就坐在他父亲的身边。窦何唯笑着说道:“孩子年纪还小,扭不过来性子,以为外头是好闯的,不知天高地厚,让他在外面撞个头破血流就该知道了。”语气很是温和,听着像是很看重席和方。

  窦庄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样。

  他本来就是过来见礼,与父亲说完话,便也没有多停留,立刻退了出去。

  虽然父亲看起来很好说话,可是窦庄莫名怕他,更怕三伯。他刚才那话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恼怒才敢说了出来,要是平时他是半点都不敢的。

  窦何唯看这窦庄退了出去,淡笑着说话:“你这孩子还是显得胆小了一些。”

  “不如凤兰得用。不过好好养养,将来联姻的时候,也算不得一桩坏事。”窦何童淡淡说道,至少这小儿子皮相长得不错,很是勾人。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是世家里头还是有好些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窦何唯:“不说他了,如今让席和方在陛下面前露了脸,想要再杀了他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

  尤其这人现在还在莫家院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漠得仿佛在说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

  窦何童笑着说道:“两次都那么巧,两次都有人救了他,我在想是不是老天都觉得想要留下他一条命来。”

  “老天,哼,笑话。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岂不是皇帝还是真龙天子不成?”窦何唯神色冷漠,“他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等他知道了,你以为还会像如今这么平静?”

  窦何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莫急莫急,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平静的语气,透着露骨的杀意。

  席和方确实是窦何唯的儿子,而且他的母亲其实也并不是家里头一直在传的普通民女,要他的母亲是这么贫贱普通的出身,窦何唯压根就不会让席和方进窦家的门。可眼下也正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有些缘故,所以他才不能让席和方活下命来。

  这是窦何童和窦何唯一同拿定的主意,席和方,必须死!

  那头回到家里的席和方,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发寒,他看了看如今这三月天气分明正是温暖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洗个热水澡。

  他没有劳烦莫家派来的小厮,而是自己动手烧了水。

  直到听到动静的小厮出来见到郎君自己蹲在厨房烧水,吹得脸上满是灰尘,忍不住笑了起来,“您就让我来吧,这些我都是做惯了的。”

  他强行夺过了席和方手里的柴火,在下面捅了捅。

  席和方努力了半天,都没比得上小厮的快|手快脚,尴尬地咧了咧嘴,等烧开了水之后他进去泡,一边洗一边想着今日的事情。

  他总觉得今天窦原来找他有点奇怪。

  他认得出来站在族兄身后,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小郎君是窦庄。窦庄平时最是看不起他,怎么会跟着族兄一起来找他?是觉得他应该家去,还是另有原因?

  按理来说,族兄如果想找他说话的话,是绝对不能不会带上那么多人的。

  这也正是席和方觉得他这个族兄矛盾的原因,他对席和方确实不错,可要是真的不错,可从他遇险至今都从来没见他去莫家找过他呢?

  这些年这样的矛盾之举,从来不少,他看不透窦原。

  不过他一想到窦庄又换了个角度去想。

  想了又想,席和方的脸色就变了。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族兄的做法换个角度来说,却仿佛是一种警告。

  他外出的时候带着窦庄,后面又跟着好几个侍从,那岂不是说明正处在一种类似监视的状态下。可是族兄的身份可比他干净多了,虽然不是嫡系血脉,却也是本家的人,总不会要落到窦庄来监视他的地步……难道被监视的人是席和方?

  席和方的脸色大变。

  而且监视的人正是来自于扶风窦氏!

  如果这个猜想不错的话,那岂非说明当日出事,也与自家人有关?!

  族兄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席和方想不明白,也想不透。

  他从木桶里爬出来之后擦了擦,出去穿了衣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了一封书信,然后请莫家小厮转交给莫府。

  席和方的声音有点低,“切记,能多隐蔽就多隐蔽。”

  莫家小厮脸色微变,便应下了。

  这封信在当天晚上就出现在了临睡前的莫惊春案头。

  莫惊春看完席和方写的书信,忍不住捏了捏鼻根。

  他想过别的,却没有想过有可能害他的居然是将他抚养长大的扶风窦氏。

  因为想要席和方死非常简单,从一开始不要抚养他或者让他还没有出门前就杀了他,都非常容易,为何一定要在上了京城之后才动手?

  而且一开始莫惊春并没有把通天楼的事情焦点,放在席和方身上。

  如果这个事儿真的与世家内部有关,那说不得通天楼真的是对他设了一个局。可是席和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关注?

  动手的时间选在京城,或许不是他们愿意的,而是他们正巧在入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他们不得不杀了席和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席和方之前二三十年在扶风窦氏里生活,从来不曾出过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应该查的就是扶风窦氏在进入京城后究竟做了什么?

  想到这一点,他摁住了要叫墨痕的心思,反倒是把卫壹叫了过来。

  “卫壹,我要你去查扶风窦氏从去岁进京城至今究竟做了些什么?”莫惊春垂眸,“记住,大小事情,无一能漏。”

  “是!”

  卫壹应下后退了,出去站在廊下不由得思索,郎君究竟知道了多少?

  刚才莫惊春的命令是卫壹一人无法做到的,可要是算上了暗地里的守卫,那完全可以拿得住。郎君本来不该知道才对……

  毕竟宫内有些人屏息凝神的手段,仿佛是与空气一般丝毫都不能察觉。

  罢了。

  卫壹懒得再想,怕不是陛下自己透露给郎君的,也说不准呢。

  这倒是给他猜对了。

  正始帝自己一个说溜儿嘴,就让莫惊春猜到了此事。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就只能默默记住这个事儿。

  左不过这些人听的只是帝王的命令,又不会听他的。

  不,这话说的倒是不太准确。

  有些时候莫惊春还是能够调动得了他们的,就如同现在,但是若要让他们回宫去,那就万万不能。

  莫惊春本就没什么睡意,出了这事儿之后他就更加不困了。

  他来回踱步,实在睡不着,就披了衣裳去书房找了本书来看。坐下的时候,他顺便问了次精怪,如今他的惩罚满足条件还差多少?

  3/10。

  这第三个,是他猜出来陛下用了读心术,而且还是在子时之前猜到的,所以才算数。

  当时莫惊春一直觉得陛下会知道他心里的念想是正常的,可是因为精怪之前叭叭叭的那一段话,总是让莫惊春心里存着一个疑窦。

  到了晚上的时候,总算忍不住找精怪说了一回,才真的确认了。

  原来那时候,正始帝真的用了读心术,还是作用在他自己身上。

  怪不得精怪说什么卡巴格还有漏洞什么的,原来是这个。

  不过这个漏洞已经被精怪给补上了。

  最近这段时日,陛下和莫惊春都很是忙碌,埋头做事的时候,就都没怎么见面。帝王一旦忙起来,就也是不知日月的人,莫惊春早就习惯。

  或者应该说陛下不来找,莫惊春反倒觉得安心点。

  最近陛下的情绪不知为何比起从前还要浓烈了一点,但因为脾气控制得好,没有什么值得他发火的地方,两人的气氛粘粘乎乎。

  但是莫惊春很受不了这种氛围,总觉得十分怪异。

  他却是不懂。

  而这种苦闷,直到今晚被拉去吃酒的时候,才从袁鹤鸣的嘴中得到了少许解释。

  载歌载舞的歌姬与那叮当作响的乐章,无不是这场宴会的佐料。

  可是身处包间的几个人却是完全没注意到外面曼妙身姿和漂亮的奏乐,其中两人齐齐看着最里头颓废的那个。

  ——袁鹤鸣。

  袁鹤鸣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就像是雨打的浮萍,特别弱小般。

  莫惊春看了眼张千钊,张千钊看着他。

  “你俩别跟斗鸡眼似的,互相看来看去了,我没事儿。”袁鹤鸣说道。

  莫惊春:“不可能。”

  他简单否决了袁鹤鸣的说法。

  如果袁鹤鸣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刚坐下就要酒吃了。他都坐下一刻钟,都只是懒懒吃着身前的茶,这个模样压根不像他。

  张千钊:“他家里给他找了位女郎。”他叹了口气,也学着袁鹤鸣一起吃茶。

  “长得一模一样的。”

  张千钊含糊不清,说了一嘴,莫惊春就反应过来了。

  袁鹤鸣家中看他久久不愿意娶亲,思及缘由,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强求家世,给他依样描葫芦,找了一个跟之前未婚妻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

  袁鹤鸣回家的时候就气了个半死,连夜离开家去了张千钊府上。

  张千钊索性又请了莫惊春,拉出来一起喝酒。

  只是没想到袁鹤鸣坐下他居然不吃酒了,整个人糜萎不振也不说话。

  莫惊春:“等理完思绪,你若是不愿,回家,也给那姑娘好好安排一下。”这话倒是真理,能够给袁家里弄来的,不是平头百姓就是出生那种地方的,若是撒手不管,怕是落没个好下场。

  袁鹤鸣:“子卿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自然是不愿的,就算找来个十成十相像的又怎么样呢,不是当初那个人,就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他恼怒的是家里人怎么想不明白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实在是玷污了他心里的人。

  袁鹤鸣被他们劝了劝,后头又吃了不少酒,抱着他们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事情。这些事情他憋了许久也没人可说,这世道听完也只会嘲弄他,不就是个女人吗?只是今日遇到这事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吃了好些酒,说起了他们从前的事情,他们两人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出了点事,女郎的家里离开了京城,过了几年才回来。

  那时候袁鹤鸣一见到她,又一见钟情,后来才记起他们早前的缘分。

  当时他们两家住的也近,他有事没事就借着拜访人家兄长的名义去见人家姑娘,两人黏黏糊糊得紧,就算出去游街看景也一直都是在一起,两家也早就做好了将来结缔良缘的准备。

  莫惊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那时候感情好,就整日想着在一起吗?”

  他这话说得突兀,但是另外两人也吃了不少酒,压根没放在心上。

  袁鹤鸣抱着酒瓶呜呜说:“那是当然啦,肯定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会恨不得日日相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抽噎了一下,“子卿,你别怕,你今年才这个岁数,以后总是有缘分遇到你的良人……说不得你还可以体会到那种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痛苦。”

  莫惊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袁鹤鸣,和张千钊说话,“他在内涵我的年龄吗?”

  张千钊连忙拦住莫惊春的拳头,“他吃醉了,他吃醉了,咱不要跟酒鬼一般见识!”但是他在心里却也说着莫惊春不会吃醉了吧?

  从前可看不出子卿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莫惊春并不是真的生气,他只是……

  借这个行为来掩盖他莫名奇怪的心情。

  ……原来,这段时日陛下一直来找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莫惊春忍不住去思索他们过去这段时日,好像也并没有太过沉|沦色|欲。多数时候陛下只是翻了宫墙出来找他,然后就抱着他睡觉。

  当真什么也没做,就是纯睡觉。

  莫惊春一直不得其解,不晓得陛下出来找他,既然不是为了做那事,那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不是莫惊春愿意点头,日日跟陛下滚在一处做床上那些事儿,只是他毕竟不懂。既然不是为那些而来,时不时过来抱着他睡觉又有什么乐趣在?

  两人都是硬邦邦的男人,也不软乎。

  但是刚刚袁鹤鸣发癫说的那些话,却忍不住把莫惊春敲了一击。

  他莫名打了个战栗。

  莫惊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心头有着一股热流,烫到他手指发抖。

  “子卿,难道吃了许多酒吗?为什么脸上那么红?”

  袁鹤鸣透过朦胧的眼睛看了下莫惊春,惊讶说道,“你可别吃那么多,要是吃醉了可就麻烦了。”他能够在自己都快醉倒的时候还想到这一点,倒也是他能耐。

  莫惊春酒量不好,吃多的时候人不太舒服,他们这几个朋友都知道的。

  即便有时候拖着他一起出来吃酒,他们也不会给莫惊春劝上太多。

  莫惊春用手掌扇了扇风,摇头说道:“无事,就是热了一点。”

  其实热的何止是一点?

  莫惊春直到回家的时候,耳根还是发烫的。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难道之前就不知道陛下对他的喜欢吗?怎么直到这个时候又后知后觉感到羞窘起来?

  ……因为高兴。

  莫惊春坐在马车上,窗外扑来的凉风打在他的脸上,却扑不散他脸上的燥意。

  他羞臊到整个脸都是红的。

  莫惊春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感到这种情绪?

  他想认真分析一番,可或许是酒意微醺,莫惊春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在回家之后洗了个澡散了酒气,回头就接到了席和方的消息。

  眼下他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书卷却也看不进去。

  心思鼓噪奇怪的时候,就是会这么影响人。常年作息正常,睡眠充足的莫惊春甚少体会到这般难以入眠的感觉。

  即便将要进入初夏,夜里还是有点凉意,莫惊春披着衣裳在廊下走,拖长的暗影融在树影下,倒是看不分明。

  他顿了顿,停在月色中,仰头看着天上月牙,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念完这首《诗》,他又不自觉地望着脚下的黑影,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是在踩着摇曳的树影,还是在追寻着幽晦的迟疑。

  他停住半晌,复说道:“言必可行也,然后言之;行必可言也,然后行之……”这些都是先人劝说谨言慎行,莫惊春念了一句还不够,他还要再念第二句,第三句。

  他心里怀揣着某件隐秘的事情,将这些劝谏的话,念了个翻来覆去,直到心头的激荡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片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看出自言自语说道:“多思多虑无用,多思多虑有用。”这两个多思多虑,针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前者是说他刚才辗转反侧的心情,后者却是更为深沉的原因了。

  “多思多虑,为何无用,多思多虑,为何有用?夫子不如与我解释一番。”

  一道绝对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声音骤然划破夜空,而且是非常张扬明显的响动。

  莫惊春蓦然回头,却看到踩在墙头瓦片上的俊美男人。公冶启本穿着黛蓝服饰,却在月夜下被染成了浓黑,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他背对着月光,只有隐约的灯火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出了几分古怪来。

  眼下可是子时后!

  平时陛下再是如何张扬,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宫来。

  而且这种站在墙头居高临下与他说话的姿态更是从来不曾有过,帝王知道莫惊春心里的顾忌,就算出入来往,每次也是会避开莫府的家丁。

  如今这般姿态,岂不是要将他的行踪大咧咧告知府上?

  莫惊春脸色微变,厉声将卫壹和墨痕叫了出去,“传我命令,府内上下不许靠近这处院子!”

  他不但没有回答公冶启的话,更是让人全部都离开,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墨痕还摸不着头脑,卫壹却是立刻反应过来,眼角余光喵到墙头上站的人,顿时吓得连滚带爬,拖着墨痕就滚了出去。

  墨痕着恼地说道:“你跑那么快做甚,我怎么看到郎君院里头还站着个人?”只是夜色漆黑,书房里只点了两盏灯,屋外却是看不清楚。

  卫壹的脸色有点难看。

  不跑,难道等死吗?

  这傻大哈半点都没有感觉到方才屋内翻滚着的浓郁杀意,这杀气不独独针对哪个人,而是针对所有。

  他险些透不过气来。

  那疯狂暴动的杀气,让卫壹的身体下意识就戒备了起来。

  他们游走在危险的次数太多,对于杀气太过敏|感,一旦感觉到无法抵抗的压力,就忍不住想反抗或者逃离,而面对君上,他们,自然只能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陛下怎么就出了宫呢?

  这问题,莫惊春也想问。

  陛下这么就在这时间出了宫?

  莫惊春看着正始帝,他的面容都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清润,“陛下深夜过来,却是有要事相商?”

  这不过说辞,再有要事,也不至于半夜深闯宅邸。

  这不像是正始帝会有的做法。

  除非,陛下又发了狂。

  但是这不太一样,如果正始帝发疯的话,他不可能还留有意识,能够从长乐宫一路奔袭到莫府来!

  之前唯一的一次例外,是正始帝吃了药。

  莫惊春脸色大变,几步走到墙角,仰头看着帝王,“陛下,您又吃药了?!”

  公冶启面无表情地下了墙,将脑袋压在莫惊春的肩膀上不说话。

  莫惊春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再说,因为陛下不只是压在他的肩头,他还咬着那肩窝,鼻尖都埋进了衣裳布料里。莫惊春心情激荡下,身体的气息便慢慢变得浓郁了些。

  微弱的气味让公冶启食髓知味,发了疯般将莫惊春拱在墙上,扯散他的发髻,让满头墨发落在肩上,登时那味道又浓郁了几分。

  莫惊春挨不住,一手推拒着公冶启的肩膀,连声说道:“陛下,陛下!这里还是……”

  他闷声住了口。

  公冶启将扯散的衣服丢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唯独一双戾目烧得红,“夫子,给我。”

  莫惊春茫然,给,什么?

  公冶启扬眉,“味道。”

  他还要更多,更多的气息,整个人神魂颠倒,仿佛要醉死在莫惊春这身淡淡香味里去,他不依不饶地咬着莫惊春的耳垂,充满恶意地看着莫惊春左边的常识。

  ——【闻到公冶启的味道会食髓知味】

  快一点,再快一点,跟他陷入同样的疯狂!

  长乐宫内,刘昊险些跪了下来。

  “陛下呢?!”

  他厉声喝道。

  晚间,公冶启吃了老太医的新药,便说要睡下。

  刘昊就一直守在外面,哪里能想到,这到了半夜,陛下的人还能给丢了!

  一个溶于夜色的暗卫出现,“陛下许是去了莫府,已经派人过去。”

  刘昊气得牙狠狠,“陛下去便去了,你们怎么不派人跟着?!”

  暗卫沉默了半晌。

  “您忘了吗?当年陛下……的时候,甚至能不惊动长乐宫的守备进来寻先帝。”

  刘昊的脸色微白,是了,他才想起来,陛下当年发狂的时候,那露出来的身手几乎让暗卫都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他愈是疯狂,本性愈是显露,在武艺上愈是另一种天才。

  刘昊:“……老太医,老太医呢?!赶紧请他过来!”

  他这般说完,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庸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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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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