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北湘元君_投喂大理寺少卿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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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北湘元君

  江砚白讲的故事其实有些耳熟,沈鱼早在丰敬那里听过前半部分。

  三十年前,北湘居士收养的那第一个孩子,被一个祖籍永凉的商人途径盛京文丘观时带走了。

  这富商家中有一独女,只是从小娇弱,疾病缠身,家里人就想为这独生女儿找个童养婿,因为是入赘,富商怕男孩家中人反悔,文丘观里那个孩子无父无母,且盛京远离永凉,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

  富商带回了童养婿,打算在养几年后便让他与女儿成亲。富商一家待他很好,还请了夫子教那个孩子读书识字。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两个孩子即将成亲的前夕,久病的小娘子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沈鱼磕着瓜子,猜测道,“然后那个童养婿吃了绝户?”

  “可以这么说吧。”她磕瓜子的声音不绝于耳,江砚白也抓了一把到自己面前,没有磕,只是剥起了瓜子仁放在小茶杯里。

  江砚白继续讲着,与普通吃绝户不同的是,这位童养婿改了女方的姓,他本就无姓,没有什么所谓。而富商女儿去世后,富商和夫人经不住打击,本就是老来女,一下子两个老夫妇也就去了。

  富商夫妇心善,顾忌着小男孩的自尊心,即便是对内也只说是他家的义子。

  永凉并非富商的家乡所在,只是那地方气候适宜女儿养病,才在那里置了一个别苑。当地人并不清楚童养婿的真实身份,还当他是主家的亲戚。

  童养婿给富商夫妇办完了丧事,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富商在永凉的一些产业,也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离开了永凉,前往盛京。

  几年后,他便高中进士,成了六部里的一个小官,还有高官榜下捉婿,他因此娶到了一个美娇娘。

  故事听罢,沈鱼灌了一口茶水,瓜子属实太干,润润嗓子。还有,江砚白这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样,若非故事本身还有些戏剧性,她都不乐意听。

  沈鱼饮完茶,“听起来故事的结局还不错。”有了功名,娶了娇妻,人生圆满。

  江砚白剥完了手中瓜子,轻吹一口气,将手上透明的东西吹走,“是还不错。”

  “永嘉一年中进士,此人如今还在朝为官?”

  江砚白点头。

  沈鱼低头思忖,喃喃道,“永嘉一年,离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想必已经身居高位。这人也太无情了些——”

  “怎么说?”

  “他做了官,想必衣食无忧,还有个富商的遗产也不是笔小数目。文丘观日子还这么贫苦,想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北湘居士的好了。”沈鱼扯了下嘴角,“又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那不堪的身世。”

  丰敬曾说过这孩子是私奔所生,北湘居士□□之事有不少人知道,他若与文丘观之人有接触,免不了有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小茶杯中的瓜子仁快满了,江砚白把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自顾自喝起茶来,像是无事发生。

  沈鱼看了眼那快要溢出来的瓜子仁,有一瞬愣神,怪不得这剥不吃,原来是给她的。

  “沈娘子一语中的。”江砚白偏头看她,桃花眼明亮,她从来都这么通透,不必多言便知道他隐含的意思。

  沈鱼垂眸躲避他的目光,心下紧张,手不自觉在桌上摸索起来,只摸到一杯瓜子仁,往嘴里送了一把。嗯,她炒的瓜子就是香!

  沈鱼仔细想了想,不知江砚白与她说起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要她一起痛斥那忘恩负义的?可他字里行间也并未透露那位大人是谁啊。

  再转念一想,她所知道的大人里面,与文丘观有关的也就江砚白一个,其余……

  不,不对——

  还有一个,沈鱼微微睁大眼,蓦地想到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大人,他似乎与文丘观有些牵扯。

  沈鱼惊讶的神情明显,为自己这个离谱的联想吃惊,迫不及待地想向江砚白求证,那个字都快到嘴边了,手背上覆上一直温热的大手,她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目光平视,看见江砚白微微摇头。

  然后听见他说,“沈娘子有何猜测,可以写下。”

  这便是不方便说出口的意思了,不过江砚白这反应,她不用写就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测。但既然他说让她写,沈鱼拿食指沾了些茶杯里的水,在木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七笔字。

  江砚白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大手抹去了水渍,食指和中指并拢然后弯曲,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

  清脆的响声,不知道为何,沈鱼觉得这手势便是说她猜对了。

  真的是杜侍郎!这也太巧合了!

  沈鱼压下心中诧异,轻叹一声,“救命之恩,比不上流言蜚语吗?”若非北湘居士将他养大,哪来他今日富贵,他却怕因为被人发现身世,而装作陌路。

  江砚白嗓音低沉,“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你是说……”沈鱼惊喜抬眼,江砚白颔首。

  她嘴角漾起一抹笑,“还算他有良心。”

  沈鱼额上碎发乖巧地垂在耳边,眉目舒展,眼睫微翘,笑起来时眼尾下垂,唇角微勾,柔和又恬静。

  江砚白收回视线,喉间滚了滚。

  “怎么手还是这么凉,嫂嫂送你的药可有按时吃?”方才一触即离,也感知到她那不算热的手。他故意不提自己送的手炉,只拿葛涵双说事。

  手背上的温热早已消失,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只觉被他碰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热了起来,“有在吃的。”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都按时吃完了,虽然中药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喝,但这次似乎有点用了,往日她来癸水时都会吃点苦头,前几日来时没那么疼,有了缓解。

  “麻烦江少卿与葛姐姐说一声,以后不必再送药了。不然将配药的单子给我也是可以的。”食楼开张后紧接着过年,她都快把这件事情忘了。

  江砚白却只品出了一点,“那药有效?”

  “嗯。”

  江砚白接着道,“嫂嫂的事情我向来不过问,沈娘子还是与她亲自说吧。”

  沈鱼开始怀疑这药的来源了,这普通的补药就能对症?沈鱼本来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江砚白的反应,让她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想起那日丰敬给她看诊时说的话,他可是都在场听见了,莫不是他担忧我的身子让丰敬开了药,然后药葛姐姐送来?

  这心思也太绕了吧?

  但确实是他能干出了的事情。

  沈鱼探究的目光看向他,江砚白见她一脸狐疑,便知自己可能露了底,赶紧转移话题,点了几道菜让她去做。

  沈鱼带着疑惑进了厨房,还不忘瞄他两眼,可惜那张如玉的面庞并无什么异样。

  江砚白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她这敏锐程度,来大理寺当个官倒是极好。

  这天夜里又下起大雪,是入年后的第一场雪,大雪覆盖满山,到处都银装素裹,院中的大槐树都被压断了好几根枝条。

  文丘观中,杜侍郎跪在北湘居士床前,老泪纵横,“阿嬷,不孝儿来见你啦……”

  北湘居士勉力睁开眼,眼中一片浑浊,只看得见一个依稀人影,虽已经几十年未听到他的声音,但北湘居士知道,是她的阳儿回来了。

  “阳儿,是你吗?”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去触碰眼前的人影。

  杜侍郎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嬷,是我,我回来了。”

  北湘居士感受到手掌上的湿润,她眼睛已看不清,“阳儿,别哭,都是阿嬷的乖孩子。”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每说一句话也很累,但她是笑着的,真心实意的笑着的。

  北湘居士与杜侍郎说了很多话,即便大多数时候,她说什么,杜侍郎根本听不清,杜侍郎还是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应两声。

  直到床上的人再无声息,杜侍郎仍没有放开北湘居士的手,然后那只手逐渐失温。

  他心头怅然,爆发出一声猛烈的喊叫,“阿嬷!”又是两行清泪流下。

  门外的梁间听到声音冲进来,只觉心头被重重一击,床上的阿嬷带着笑颜,安静而祥和的躺着。

  梁间想,阿嬷重病间时刻不忘阳儿,临终前见到了,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梁间也一并跪在床前,对身旁人说了句,“多谢。”

  “是我该谢你。”杜侍郎跪坐着,似没了精气神,眼睛麻木地目视前方。

  梁间第一次来找他时,他第一直觉是害怕,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堪的身世,他没有承认只是给了他一点银子,面对梁间提出的去见北湘居士的要求也没有答应。

  只是那枚旧桃符时常如梦,他想烧了它,却每每在放入的那一刻后悔。夜里多梦让他几日都没有睡好,良心与虚荣心两方撕扯着他。

  他没有办法,想了个看似是万全之策的法子,自己设计了一场失踪,但中途却出了意外。

  杜侍郎想,这也许就是天意不让他去见阿嬷。

  在江砚白带来北湘居士还好的消息时,他心安理得地不再去见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也没有想到病情会恶化的这么严重。

  阿嬷要死了,这个消息将杜侍郎所有的伪装全部击碎,儿时的回忆不断喷涌而出,记忆席卷着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虚荣。这些年对文丘观的不管不顾,昭示了他的不孝,他的忘恩负义。

  他不再逃避,他要去见阿嬷最后一面。

  杜引香和杜夫人等在门外,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杜侍郎这么伤心,也不知道杜侍郎与这素来无交集的文丘观有什么牵扯。

  杜侍郎出来时,哭肿了双眼,脚步虚浮,杜引香与杜夫人赶紧去扶。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她们不解,为何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冠哭得这么伤心。

  杜侍郎长吐出一口气,缓慢而又郑重的对家人说,“北湘居士予我有养恩。”未生而养,几世难偿。

  然后杜引香与杜夫人,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陈年故事。

  听罢后,母女俩不免拭泪,杜夫人拉着杜引香的手,“引香,咱们母女也去给北湘居士磕个头吧。”

  杜引香重重点了两下头,母女相携进门。

  屋子里的孩子都哭成了一团,有些年纪太小还不懂“死”的意义,只是看见哥哥姐姐们哭,也跟着哭了。

  北湘居士的葬礼办得很风光,杜侍郎订了口楠木棺材,纸钱撒了一路,许多长大成人下山了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赶回了文丘观。

  浩浩荡荡,有三十二人之多。

  沈鱼看见这场景,不免动容,将做好的供果摆好。

  哀乐声与哭声交错,一片悲切之间出现了个不合时宜的铜锣声。

  “咚——”

  只见一群人抬着一块红布盖着的匾额,吹吹打打地往山上来。

  为首之人,是江砚白,他玄衣加身,昂首阔步走在前方,行走之间,衣袍翻飞,潇洒自如。

  在场众人都不明所以,江砚白是来砸场子的不成?

  沈鱼也不解,但深知江砚白的脾性,知道他不会做如此不合时宜之事。再定睛一看,人群中有个穿着奇怪的人,白面无须,手持浮尘,看样子,像个内侍。

  江砚白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人在北湘居士坟前站定,扯起尖细嗓音,“文丘观众人,接旨——”

  跪倒一片,聆听圣谕。

  圣旨的大致意思便是歌颂北湘居士的善举,如此大功德,永嘉帝亲封北湘元君。同时也痛斥了丢弃婴孩的父母,以及各地善堂的不作为。将文丘观的孩子接入善堂,且命天下善堂永以文丘为名,不仅纪念北湘元君也让这个名字时刻警诫各方官员。

  梁间代接圣旨,叩谢吾皇大恩,攥着明黄圣旨,心中戚戚然,阿嬷,您不必担心孩子们了。

  唢呐响起,音调由悲转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那位道姑婆婆没有收养这么多孩子,应该是21个,只是看见了这个矶,就想写一下

  大场面不会写,大家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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