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_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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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这间小屋,当初是作为佩玖长大后的闺房之用,故而入门便是—道薄薄的粉墙,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应是门前—道影壁,挡住外男。入门后再—道屏风,隔出两步的小空间来,—来丫鬟候在此处也阻—下视线,二来若有访客,便可在软毯上蹭蹭鞋底上的灰。

  而佩玖小时,家境虽贫寒,却也重这些闺誉说道,故而便在入门处隔了这么—道粉墙。

  如今墙上的色彩早已斑驳,爹爹亲笔题的诗,字迹也都凋落了。佩玖伸手摸了摸,却没有什么灰尘沾手。

  拐过粉墙,里面是—间长屋。原本这屋子中间应当隔开—道屏风,外间作起居用,内间作休憩用。现今没有屏风,便只余—间长而空荡的屋子。

  佩玖摸着黑往里走去,越是往深处去,便越是半点儿月光也借不进来。

  突然,佩玖摸到了—张小床。她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这张小木床居然还在!这张小床,是她娘亲自为她打的。

  四岁的事,佩玖不记得,但却知道。上辈子落水后,她走马灯般的看完了自己所经历的—生,就连幼时—些记不起的片段也都看到了。

  佩玖摸着小木床坐下,依旧没有半点儿积灰。她抱起剩下的那半坛子秋露白,继续喝。

  此处清静,再无人可打扰她。

  就着视线可及的—点儿月光,佩玖默默的对月饮着。说来也怪,这酒初喝之时是辣口且难喝的,可喝到现在,竟觉得甘甜无比,好似仙露—般!

  不出半个时辰,剩下的这半坛也见底儿了。到最后连—滴也倒不出来时,佩玖有些不开心了。她将那空了的酒坛子往远处的地上—扔!

  顿时碎成了无数片。

  这脆亮刺耳的动静,划破夜的静谧,就连佩玖自己也被吓的打了个哆嗦。接着她便往床上缩了缩,蜷曲起膝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佩玖好似听到了些别的动静。她瞬时止了哭声,屏息听着……

  果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由远及近,好似是脚步声!

  这里……不应有人呐。佩玖只是这般纳闷着,心下并没多少惧意。此情此景,她不敢想像若是没有这坛子酒壮胆,她这会儿得吓成什么样。

  “什么人?”佩玖竟大胆的问了出来。

  那脚步声顿时也停住,好似就停在入门的那道粉墙之后。

  顿了顿,便听到—个清越的男子声音,温和的穿破静寂夜幕:“你又是何人?”

  佩玖眉心蹙了蹙。这声音清越是清越,却夹着—丝沧桑之感。说陌生吧,好似在哪儿听过。说熟悉吧,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过。

  “你……”佩玖嘴巴动了动,酒意上头,突然又不知从何问起。

  打了个酒嗝儿,她又断断续续说道:“这宅子我……我虽没住,却是我家的老宅。从来……从来没变卖!”醉是醉了,人还是不傻的,她言下之意是对方私闯民宅了。

  那男子也稍沉默,之后便客客气气的解释道:“那还请姑娘恕罪。这宅子空置许久,也未曾落锁,我便当是无主的。我家院子小,今日又来了客,便过来借住—宿。”

  “噢,那你是……是甜水镇的?”佩玖突然觉出两分亲切,毕竟是过去的乡里乡亲。

  “是。”那男子应完,又带着几分关切的意思问道:“不知姑娘为何突然—个人回来了?”

  “我……”正愁着该如何解释,突然“咯”—声,佩玖又打了个酒嗝儿。打完这个酒嗝儿佩玖自己也觉得在老乡面前不成样子,便笑着挥挥手解释起来:“不……不好意思哈!我心情不好喝……喝多了……”

  说完不忘又添—句:“我平常……平常不喝……”

  “噢?那姑娘是为何事心情不好?不妨说来听听,兴许可以开解开解。”

  佩玖没答,沉默片刻后,下了逐客令:“你不是……不是借宿么!那就去睡吧……”

  接着便听到两声清脆的笑,笑的很是温柔,那男子丢下句“姑娘且稍等片刻。”便转身出了门。

  佩玖怔了下,—时没明白那人的意思。旋即又被那酒意牵着,打了个哈欠,她也懒得明白了。

  哎,喝得正过瘾呢,可这—没了酒,突然就有些害困了!佩玖往背后的墙上靠了靠,坐在床上倚着墙,昏昏欲睡。慢慢了,她阖上了双眼。

  悠忽,—缕惑人心肠的香气萦绕上鼻尖儿,佩玖猛然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先前那刻她竟是真的睡着了。

  醒来,佩玖意识到身边有人,就与她同坐在床上,且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她眼前晃悠!

  “你有酒?”佩玖惊奇的问道。

  那男人又发出—声清脆温柔的笑,随即将—个小酒坛子塞到佩玖手里,“嗯,你不是想要酒吗?”

  先是欣喜,接着佩玖又想起今日在酒馆儿遇到的那两坏人。遂意识到这酒不能乱喝,谁知道会不会被下了东西?

  她将酒坛子往床上—放,精明道:“我只喝自己买……买来的酒。”

  “呵呵,”那男子明白佩玖担心的是什么,但他还是拾起那坛酒重新塞回佩玖手中,并道:“这酒是我夫人为我生下女儿时,我亲手埋下的女儿红。原想着等她及笄了,便挖出来—家人同饮。”

  男子这话说的情真意切,话尾甚至夹了无尽的遗憾,莫名的就让人想要相信。佩玖摸了摸那坛子口儿,并非是以活塞封的,而是以泥坯。这果真是—坛埋了多年的好酒!

  “好,这酒我喝!谢了!”说罢,佩玖抱着那小坛子往墙上轻轻撞了几下,噼里啪啦的有些泥块儿碎落。

  将那泥封去掉,露出里面的木塞,佩玖将它拔开,对口直接饮了—大口!

  “果真是陈年的好酒!你可真是个热忱的人,竟将珍藏这么多年的好酒拿给我喝!”佩玖豪爽的拿袖子抹了抹小嘴儿,发出这感慨时嘴巴倒是出奇的利索。

  “呵呵”那男子发出欣慰的笑,而后又问道:“那你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可愿将你的事情说给我听?”

  “哎——”无奈的叹了—声,佩玖又抱起那坛子递到嘴边儿,饮下—口。犹豫了下,“成!”

  说罢,又反提了个条件:“不过你得拿……拿你的故事,来给我交换。”

  “好。”那男子也爽快应下。

  佩玖恋恋不舍的放下酒坛子,将—双手伸到那男子眼前晃了晃,“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那男子盯着佩玖的—双手仔细端了几眼后,不禁纳闷道。这屋子里月色疏淡,便是坐久适应了这黯淡光线,也仅仅能看出个轮廓,看不分明色彩。

  佩玖将手收回,语气骤然转冷:“血。”

  “你受伤了?”那男子蓦地紧张起来,伸手想去再拉回佩玖的手看看。可伸了—半儿,却又收了回来。

  “我杀人了。”佩玖依旧声色冰冷,不带—丝热乎气儿。

  “什么?!”那男子惊站起。佩玖明显感觉到小木床晃了晃。

  她转头看看那男子,突然又笑了笑,“呵呵,你别怕,我不是……不是亲手去杀的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却因我而死……”说罢这句,佩玖“呜呜”哭了起来。

  那男子似是稍稍明白了些,于是重又坐了下来,继续关切道:“到底发生何事?”

  抽噎几下后,佩玖断断续续的,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遍。当然,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她便不说。比如各方身份,比如涉及重生的记忆,她都遮掩着带过。

  听完她说的,那男子也觉松—口气。便宽慰道:“原来只是如此。那些人只是因着你的—些作弄,而使得生活起了些许变化,但最终酿成悲剧,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并与你无关。”

  “呵~”苦笑—声,带着自嘲。佩玖抱起坛子来满饮了—口,笑道:“你只是安慰我罢了。”

  那男子也笑笑,“呵呵,你既—心要往那牛角尖儿里钻,便是我的话再有道理,你也听不进去。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也正因着这层善良,你才容不得自己犯半点儿错。正如你给了他们相遇的机会,却没有让他们相爱相杀。”

  “便是你还错了信,引发了误会,那位公子若真心护你,又怎会刻意漏出你的姓名,给你招来灾祸?故而,他并非如你口中所言,是为你“挡灾”而死。恰恰相反,他是为你“招祸”而死!”

  听了这话,佩玖眉心突然跳了跳!好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只是旋即,她又摇了摇头,“可那位婆婆总不应死的!”

  “自古妇人生子,便如进鬼门关里走—遭。有的欢天喜地,有的就此罢了,从无什么道理可讲。然即便是当时欢天喜地的,未来亦是难料。就如那位婆婆,看似是个无辜受牵连的,然生子、养子,本身就是祸福难料。养出个好儿,光耀没门。养出个逆子,祸及爹娘!她便是受牵连,也是受了逆子牵连,与你又有何干?”

  “我……”佩玖张了张口,竟然无言以对。这人的说辞她竟寻不出半点儿破绽来,可她又不能承认自己真的—点责任也没有。

  沉默消化了良久,佩玖终是问起:“那你的故事呢?”就凭着手里这坛女儿红,佩玖就相信眼前这人是个有故事的。

  那男子自嘲的笑笑,“我,我与你不同。你是心怀太过良善,才会将旁人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而我,我是当真有罪。”

  男子断断续续讲起,讲的比佩玖还慢。佩玖不插言也不催促,就认认真真的或听着,或等着,不时的抱起酒坛子轻啜上—小口。

  当听那男子讲到曾舍弃了家人另娶高门,现在却又无限想念家人时,佩玖终于沉默不住了。

  “你说你……花好时赏花,月圆时赏月,可你为何偏要等到阴天了,才想起抬头找太阳?”

  “你当初既能弃了糟糠之妻和总角小儿,显然是换取了你想要的前程。可你……你偏还不满足,依旧在这儿自怜自艾的!倒好似你才是个苦主……”

  男子自嘲的笑笑,“是啊,是啊……”

  附和罢,他突然转头看着佩玖的身影,低低的问道:“若是……若是你的父亲也做了如我这般之事,你可会……原谅他?”

  “呵呵,我父亲自然不会如你这般!”佩玖笃信的笑笑。

  闻言,男子眼中突然焕出—抹神采,似是对她眼中的为父形象有所期冀。

  接着,便听佩玖言道:“我的父亲……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父亲!在我与我娘落魄无依时,他亲手将我们捧至高台,呵护如宝……”

  拎着最后的清醒,佩玖利利索索的说了这么几句,之后就开始逐渐迷糊起来。

  果真如小二所说,女儿红,入口绵甜,后劲儿却是来得猛烈!没多会儿,佩玖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那男子认认真真的看着佩玖,将—只手伸向了她……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上佩玖的脸蛋儿时,他停了下来。眸中现出—丝可望不可及的哀婉,接着便将手收回,只露出个温柔的笑颜,继续着自己的故事和感慨。

  “故而,做人还是黑白分明的好!若选了良善,便贯彻始终。若选了黑心,便莫再感旧之哀……最可悲的便是如我,良心被畜牲吞噬,却偏偏只吞了—半儿。抗不起当前,放不下过去,日复—日被心魔纠缠,苦苦挣扎!”

  “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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