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别扭_大理寺卿的小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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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别扭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阮秋色眼瞳猛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闭目养神的卫珩,“你明知那吴维不是‘吊死鬼’,还判了他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她想起方才庭审时,卫珩迫使吴维认罪时眼中的狠厉之色,顿时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脊梁:“这是为什么啊?”

  卫珩脸上仍带着方才的冷色,他抬眼直视阮秋色大睁的眸子,双目平静无波:“本王做决定,要向你一一解释?”

  若是平时,他话说得这样冷硬,阮秋色未必敢接。但此刻她心中的震惊压倒了一切,反而将声调拔高了几度,在冷风中显得尤为尖锐:“就为了……赶在皇上的十日之期前结案?”

  他不是铁面阎王吗?执掌刑律,铁面无私。天下没有难得住他的案子,罪徒畏之惧之,百姓服之敬之。

  阮秋色从前不认得他,只知道有个顶厉害的大理寺卿坐镇京中,纵然像“吊死鬼”那样的传言在京中沸沸扬扬,她也敢一个人走夜路。

  后来她认识了这位阎王,发现他脾气虽差,嘴也毒得很,可心里对他却有着没来由的信任,就算让她频繁出入凶案现场,夜里却也能安然入睡。

  可这位全天下最公道最正义的存在,却对人命轻描淡写,只当做自己应付差事的牺牲。叫她如何想得通?

  他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阮秋色突然觉得一口郁气梗在喉间,却比他方才那一推更叫人窒闷许多。

  面对她声音里满满的质疑不解,卫珩面色丝毫未变:“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旁的无需多问。”

  “你真是……”阮秋色心中郁气更盛,指着卫珩,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我看错了人,你真叫人失望!”

  “呵,”卫珩淡淡嗤笑一声,“不合阮画师的意,真是虎口逃生之喜。”

  他那般轻描淡写的回应更叫阮秋色气愤:“我要下车,我才不办你这种黑心差事!”

  卫珩并没有拦她的意思。

  “下车可以,”他眼里寒光闪闪,“眼睛和爪子,你留一个在车上。”

  阮秋色背对着卫珩坐着,两人一路无话,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宁王府。

  她脾气一向是极好的,以前被卫珩那样欺压,也从没觉得真正生气。

  但这次卫珩犯的是原则性错误,阮秋色决定气得久一点,不能与这人同流合污。

  她又深知自己那点出息,多看几眼卫珩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再大的气也只能偃旗息鼓。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去看他,总能守得住自己的一点志气。

  下了马车,阮秋色也只是缄默地跟在卫珩和时青的身后,不发一言。时青耳力极好,车里发生的一切他心里清楚,知道这二位眼下闹上了别扭,虽然觉得无奈,可也不便多说什么。

  就这样一路行至书房,时青吩咐侍从备上了笔墨纸砚并一众画具。卫珩走到圆桌边坐下,阮秋色拧身立在书桌旁,两人谁也不愿先开口,气氛一时间冷凝下来。

  “王爷,是否先传晚膳?”时青尴尬地立了半晌,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

  卫珩淡淡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时青赶忙挥挥手,让门口侍立的仆从上菜。蒸腾的香气飘入阮秋色鼻端,她咽了咽口水,却很硬气地不为五斗米折腰:“时大哥,你问问你家王爷,今日有什么差事要我做,我一刻也不想和伪君子多待。”

  时青看看她,又看看脸色冷了几分的卫珩,不愿当个尴尬的传声筒,只温声劝道:“阮画师还是先吃饭吧?今天的活,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成的。”

  卫珩冷笑一声:“谁许她吃饭了?她气性这样大,饿一晚上肚里也是饱的。”

  时青无奈地笑了笑,又将声音放软了几分:“王爷,今日跑了一天,属下都有几分饿了。阮画师晚上还要辛苦,吃些东西才有力气作画呀。”

  卫珩沉吟片刻,又硬邦邦地说了句:“她若是想吃自己不会说吗?倒要你来传话?”

  时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阮秋色已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时大哥我不饿。对着你们王爷我食不知味,吃什么都难以下咽。”

  时青两头看了看,决定退出这场幼稚的争吵,便叹了口气,对着卫珩抱拳道:“王爷,请容属下先去自己房里用晚膳,稍后就来。”

  行至阮秋色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音:“阮姑娘,时某认为无论何故,饿着自己总是不值当的。”

  时青一走,书房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阮秋色站在原地肚子饿得暗暗作响,又听到卫珩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进食时几乎没有声响,但那一阵阵飘来的香气对阮秋色肚里的饥虫来说,着实是种折磨。

  时青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起来。是啊,她何苦为了置气饿着自己,让那凉薄自私的宁王更快活呢?不值当不值当。

  想到这里,阮秋色便也气鼓鼓地走到桌前坐下,也不看卫珩,拿起筷子便要夹桌子正中的水晶鸭脯。

  一双莹润如玉的手执着象牙筷挡住了她的筷子,跟着是一道凉凉的声音:“你不是硬气得很?”

  阮秋色又羞又恼,千言万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哼”字。她赌气归赌气,筷子却不停,夹了边上的兔肉急急地吃了。所幸卫珩没再说什么,也未加阻拦。

  如果此时阮秋色抬头看一眼,就能看到卫珩嘴角虽仍抿着,眉眼间却带了一点笑意。但她打定主意今晚要赌气到底,不能半途被美色迷昏双眼,所以只是埋头苦吃,两人一时无话。

  时青这一去,却是许久都没有回来。阮秋色吃饱喝足,余光瞥见卫珩早停止了动作。她又等了等,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晚到底要我画些什么?”

  卫珩见她拧身背对着自己,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心中便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快。

  他顿了顿才说:“今日审理那辛槐,堂上听审的一干人等,你去都给我画出来。”

  阮秋色瞪大了眼睛看他,又飞快地别开眼:“那一共有上百人!你这是故意刁难!”

  卫珩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刁难也好,命令也罢。今日堂上一共一百一十四人,你画不完别想回去睡觉。”

  阮秋色的牙咬了又咬,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涉及公事她推诿不得,只得任由这黑心美人拿捏。她在心里劝了自己几遍识时务者为俊杰,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软话:“王爷,这一百一十四人着实多了些,我一一去画怕是天亮也画不完,您能不能……宽宥一二,放我一马?”

  “哦?阮画师今日不是才说过,人物小像自己半日就能花上百十张吗?”卫珩端起桌上的茶盏,悠闲地饮下一口。

  阮秋色听他说起今日自己的大话,只好苦着脸道:“我那时不过是收到您的眼色,想着赶紧把话题岔开才这么说的,算不得数的呀。”

  她又想到什么,“不过,为什么让我作画的事,不能说与京兆尹大人知晓呢?”

  卫珩轻咳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今日倒是机灵。”

  他脸色缓和了些许:“今日堂上听审的,西席四排第三十六位,你去把他画出来。”

  他既然做了让步,阮秋色便赶紧走到桌案前开始作画。

  今日她坐在大堂侧首,堂下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她阖目想了片刻,便在纸上几笔勾勒出大堂的布局,又一一落笔,将人物的轮廓描画在空置的画面上。

  卫珩奇道:“我只让你画一位,你画这么多做什么?”

  “王爷有所不知,”阮秋色头也不抬,笔飞快地勾画着,“我脑内的记忆向来只有画面,一一去数反而麻烦,万一数错了呢?不如把那一小片都画个大概,您把那想要的人勾出来即可。”

  她作起画来手脚快的很,几笔就勾出一个大致轮廓,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一眼便知。

  卫珩见阮秋色已经画出了几个人形,便走到她身侧,捡了只毛笔蘸上朱砂,在已经画好的几人身上一一打了个叉。

  阮秋色回忆着今日堂上的画面,将它们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她没有察觉卫珩走进,只是鼻端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甘冽的香气,与她方才扑进他怀里时闻到的一般无二。

  视野里出现了他纤长好看的手,蘸了朱砂画在她的画上,红艳艳的甚是醒目,叫人无法忽视。

  眼前的图景陡然换成了马车里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往日里清冷的神色染上几丝堂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阮秋色心跳乱了几分,赶紧闭上眼睛,甩了甩头。

  这美色简直防不胜防,谁叫自己过目不忘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投入眼前的画作。

  卫珩见她突然停笔,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眉头轻蹙,双目紧闭,长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拢住了心中所想。他正想要出声提醒,就见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又低头画了起来。

  笔尖的墨有些干,阮秋色伸手去够砚台,衣裳一紧,痛得忍不住轻嘶口气。

  方才在马车上她撞到的是右臂,怕是伤到了筋肉,做了大动作就会疼起来。

  她想抱怨两声,眼前又浮现起美人好看的脸,心里的气闷便消失的无声无息。阮秋色只好叹了口气,笔尖在砚台上匀了匀,又落在纸上。

  她画得专注,没发觉卫珩凝神看了她胳膊半晌,不动声色地将砚台挪近了些。

  “就是此人,把他仔细画出来。”

  卫珩朱笔一圈,圈住了画上第三排,一个样貌平平的男人。阮秋色凝神去想,此人年约三十,头发衣饰俱皆整齐,也不蓄须,听审时无甚表情,实在是个掉人堆里找不着的角色。

  她也不多问,又细细描绘起来。

  时青进来时,就看到阮秋色正画着一幅人物肖像。卫珩立在桌案前,细细审视着画上的男人。

  见他进来,卫珩淡淡地横了他一眼,没追究他为何一顿晚饭吃了一个时辰。

  时青上前去看那画,对画中人的栩栩如生心中一喜。官府悬赏捉人的画像大多有几分模棱两可,但阮秋色所作的画像,若是有人搞错,那真是有眼无珠了。

  “等这幅画完,再画十张一模一样的。”卫珩也对这画十分满意。看到身旁的阮秋色不住地揉着手臂,他状若无意地补上一句:“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半个时辰。”

  阮秋色刚听到他说“再画十张”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刁难,可卫珩后半句听起来又像是在关心她,倒叫她有些糊涂。她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休息,一回生二回熟,剩下的我两个时辰就能画完了。”

  卫珩不知怎的便有些气恼:“你不是手臂疼?不行便不要逞能,省的回去说我大理寺如何苛待你。”

  阮秋色不太明白为何刚才还好好地,他突然生起气来。只好对上他横眉冷目的眉眼,茫然道:“我这胳膊方才可能扭到了,现在勉强还能活动自如,但再歇下去,只会越来越痛,到了明日可能抬都抬不起来,还不如现在速战速决呢。”

  卫珩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也无话反驳,只好闷声说道:“你倒是有经验得很。”

  阮秋色也不觉得他是讽刺,没心没肺地接茬:“我这人小时候性子皮,平日里又莽撞,磕磕碰碰也是常事。既然还要画上两个时辰,王爷不妨先去休息,画好了我让时大哥去叫你。”

  卫珩淡淡地哼一声:“本王用不着你来安排。”

  他说着去书架上拿了本书,便坐在阮秋色作画的桌案旁看了起来。

  见他不领情,阮秋色撇撇嘴,也不再多话,只继续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画得专注,将那人的身形衣饰,五官特征画得一丝不苟。时青坐在稍远处,过来给她磨了一回墨,又帮卫珩添了几次茶水。

  阮秋色终于勾完轮廓,取了颜料来上色,刚蘸了蘸就奇道:“哎,王爷,这颜料比上次的可细腻多了。”

  卫珩眼睛也没抬一下,只盯着书本道:“上次那画院侍诏胡廷玉以次充好,本王命他亲自研磨了一日一夜。若再入不了你这内行的眼,本王只好禀明圣上,革了他院首的职位了。”

  阮秋色不禁咋舌,那胡大人不过是有些粗枝大叶,在绘画上却也是颇有造诣,当这画院院首是实至名归。只可惜碰上了睚眦必报的美人,实在是运气差了些。

  十张图画完,阮秋色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月华遍地,却不见月亮。许是子时已过,月挂中天,被屋顶遮了去。

  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和手腕,侧头看去,卫珩的书松松拿在手里将要落下,头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是睡着了。

  她环顾四周,时青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书房空空如也,只剩了他们两人。

  阮秋色轻轻捶了捶发酸的脊背,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然后她踮起脚尖,悄然走到卫珩面前蹲了下来,仰头去看他沉睡的面容。

  听说官员们五更天便要起来早朝,而他拖到子时才入睡,又要处理一整天的公务,想来也是很辛苦的吧。

  睡着的美人,敛去了周身的冷冽之气,如画的眉眼看上去安静又柔和。

  阮秋色托腮看着他,暗自钦佩,美人果然是美人,睡相也如此好看。她平日里住在书肆,虽是独自睡在阁楼,但楼下小厮们的呼噜声清晰可闻。就连她自己,坐着睡觉也常常口水挂在下巴上,根本就控制不住。

  然而美人睡觉不仅不声不响,眉目也比醒着的时候舒展许多,看得人心生欢喜。想起傍晚他不近人情的一推,阮秋色发觉自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了。顶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怕是做什么都能叫人原谅吧。

  然而想到吴维被错判的事,她又觉得自己太没原则了些。

  嗯,等美人醒来,还是要再劝他一劝的。

  看着他手里的书堪堪就要落下,阮秋色怕惊扰了他好眠,便轻轻夹住那书脊,缓缓用力,想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

  她刚一动作,就见卫珩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他瞳仁黑得好似无边暗夜,染着还未清醒的一层迷蒙,左手却无比精准地扣住阮秋色的手腕,右手覆上她的咽喉收紧。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加思索,全凭本能。

  阮秋色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陡然一紧,她两手慌乱地挣扎起来,袖口拂过桌面,将桌边的茶杯带下了地。

  瓷杯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在静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时青几乎是一瞬间就掠进了房内,看清楚屋内的情形,大惊失色道:“王爷!”

  卫珩被这两声响动一惊,这才彻底醒转,目光清晰处便是阮秋色惊恐的神色,他连忙松开扣住她咽喉的手,看着她躬身不住地咳嗽,才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卫珩开了口,难得的有些语塞,“……你不该在我熟睡时靠近。”

  阮秋色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脸颊也咳得通红。刚才的事虽然发生在瞬息之间,但卫珩混沌之中使上了十分力气,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卫珩及时发现是她,八成会在混沌中拧断她的脖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吐出的声音却支离破碎的,只好先抬起仍被卫珩扣紧的手腕摇了摇。他的手下意识地紧攥着她,力气大的让她隐隐作痛。

  阮秋色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好心怕那书掉了惊扰他休息,结果竟落得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卫珩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手腕,赶紧松开,将左手背在了身后。

  他手上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手腕上凉一些,颈子上热一些,有些烫手。

  卫珩知道方才是自己没有道理。他微微启唇,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打定主意,等下她怪罪起来,自己听着不还口便是。

  时青赶紧倒了杯热茶端过来,阮秋色一饮而尽,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她看见卫珩负手立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嘴角紧绷,还用余光偷觑着她脸色,莫名让她想起了学堂里做错事还不愿认的小孩子。

  于是她长出一口气,苦着脸叹道:“美人王爷,方才可不是我主动碰你的。你非要来碰我,我避之不及,你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卫珩有些吃惊。原以为今日的旧恨新仇加起来,阮秋色总要借题发挥地闹一闹,却没想到她这般好打发。

  他暗自舒了口气:“本王……不怪你就是了。”

  阮秋色走到桌案前把刚画好的画拿给他看。多亏了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然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混在人群中,旁人谁能记得住长相。

  上过色的画像比方才的黑白线稿还要逼真,卫珩接过画像,在灯下细看了起来。

  阮秋色边看边佩服自己,不仅过目不忘,画技还如此高超,不禁面露得色地望着卫珩道:“王爷,这人到底是谁呀?”

  卫珩逐一看过,十张画像几乎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赶工就粗糙了哪张。

  他翻动着画纸,语气平淡无波:“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吊死鬼’。”

  阮秋色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

  “王……王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她声音打起了颤,“不是说没人看过那杀人魔长什么模样,你怎么知道这人就是呢?”

  一想到那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今日和她同处一室,刚才又由她亲手画在纸上,阮秋色就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退开半步,离那些画纸远一些。

  “你可知那连环杀手为何执着于将活人倒吊割喉,让人流干净最后一滴血?”卫珩微微颔首,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灯光下竟然有几分诡谲。

  阮秋色吓得身子都抖了三抖:“我……我不知道啊……”

  “真巧,”卫珩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突然收了方才的诡笑,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本王也不知道。”

  阮秋色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望向时青:“你家王爷刚才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她见惯了卫珩嘲讽人,却第一次看他开玩笑。

  时青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我家王爷喜欢开玩笑,每年都要开……两三次吧。”

  卫珩也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只接着说:“本王虽不知道他为何钟爱这样的手法,却知道杀人者必有所图。图财,图色,或是为了复仇,意气,又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龌龊肮脏的妄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画纸:“你们认为,这位‘吊死鬼’,他图的是什么呢?”

  阮秋色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听见时青先一步答道:“他杀的人里,有男有女,有贫有富,但从不取财,死者之间相隔千里,全无联系。莫非……他是对人血有某种迷恋?所以如此爱看人放血。”

  “若只是嗜血,他为何不将人绑到荒僻处杀死,反而大费周章地在百姓家中作案?”卫珩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以他不留痕迹的本事,若想无声无息地杀死几个人,是易如反掌的。”

  阮秋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他是不是为了冒充鬼怪吓人?”

  卫珩难得对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也不算错。我们这位连环杀手,虽然未必是为了冒充鬼怪,但他找了最为骇人的方式作案,又如此大张旗鼓,存的便是要让人尽皆知的心思。”

  “人尽皆知有什么好的?”阮秋色眨眨眼睛,满脸不解。

  “你身为画师,也想让自己名扬四海,永垂青史,就不许人家凶手也有点志向?”卫珩淡淡一哂,“人心的执妄无奇不有。这杀手看着一座城池因为自己门户紧闭,人人生畏,便觉得自己有滔天本事,心里满足也说不定。”

  阮秋色“哦”了一声,努力去体会一个杀手的变态想法:“所以他作案离京城越来越近,就是为了更能彰显自己的本事?说不准还是为了挑战你这个铁面阎王呢。”

  灯影下的卫珩目光灼灼:“那么这样一个残暴自负的凶手,听到有人冒充了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猜他会作何感想?”

  阮秋色愣住没有接话,于是他顿了顿,又说:“本王猜他定然是怒不可遏。他会愤怒到无论如何也要在庭审时出面,亲眼看一看冒充自己的是何方神圣。”

  阮秋色灵光一闪,这几日发生的事突然串了起来。

  “于是王爷故意拖了这案子几天,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为的就是有足够的的时间让这消息传到凶手耳朵里,好确保他一定会出现在审案的现场?”

  难怪他明面上看不上这乡村小案,把这案子转给京兆府,背地里却一早查出了凶手,却仍然派自己没有章法地乱查了几天,硬是将破案的日子拖延了许久。

  原来不是为了戏弄自己,而是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啊。

  卫珩点点头,眼里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没错,而你也的确不负我所望,没头苍蝇一般,什么也没查出来。”

  阮秋色有些无奈,这人不挖苦自己两句,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那王爷是如何将目标锁定在此人身上的呢?”

  卫珩刚想说“你那一双眼睛是用来摆设的吗”,又想起阮秋色这一晚上的经历着实有些可怜,便忍住了嘲讽她的冲动,只说了句:“直觉。本王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这般能掐会算,仔细布局,阮秋色不信他最后锁定目标是靠直觉。但想也知道,他如何判断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今日天色实在太晚,还是以后找个机会问他个分明吧。

  阮秋色于是点点头,一脸真诚地应道:“王爷我懂。东街口的刘半仙也是靠直觉算命,一算一个准。”

  卫珩轻哼一声,不计较她小小的冒犯:“时青,送阮画师回去吧。”

  时青向他一拱手,便跟在阮秋色身后往门外走。

  阮秋色前脚出了门,听见卫珩在身后道:“等等。”

  她一回头,就看见卫珩朝她走了过来,手心里握着什么。

  “这是御赐的伤药,你仔细涂抹,明日便不会抬不起来胳膊。”

  阮秋色接过那小瓷瓶,看它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玉绿色的瓶身传来了一点暖意。

  还是温热的呢。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抬头看向卫珩:“美人王爷,为何你对杀人凶犯心中所想如此清楚呢?你就不怕猜错吗?”

  她澄澈明净的眼神直直看进了卫珩眼底,与那复杂阴晦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卫珩开了口。

  “连带这位‘吊死鬼’,本朝共出过八个连环凶犯。其余七个,都是由我亲手送入了大理寺的死牢。”

  一阵风刮过,阮秋色瑟缩了一下,却觉得这冬夜的朔风,也比不过此刻卫珩眼中的寒凉。

  “唯手熟尔。”

  过了子时,京城早已进入宵禁,路上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有。阮秋色骑着马与时青并行,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

  “时大哥,做王爷是不是明争暗斗,危险的很呀?”阮秋色回想着方才那惊险的一幕,“我看美人他就连睡觉也不安稳,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手里的书,他就那么大的反应。”

  时青看着她微笑,目光里有几分暖意。

  “别的王爷我不敢说。只是我们王爷,早年跟着镇北将军南征北战,现在又身居要职,着实遇上过不少生死险情。”他顿了顿,真诚地说,“阮画师刚才不怪王爷,真是颇为大度。”

  阮秋色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在梦里也要那样的防备,实在是辛苦得很,就不忍心与他计较罢了。”

  时青笑了笑,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一句:“有些事情不便与阮画师明说。但你的出现对王爷来说,实在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阮秋色不禁追问:“实在是什么?”

  时青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我不该多嘴的。”

  接下来不论阮秋色如何追问,他只是缄口不言,用微笑搪塞过去。目送着阮秋色进了二酉书肆的大门,时青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当真发现有人跟着?”

  宁王府的书房里,卫珩听了时青的复命,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倏然变色,添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狠戾。

  “那人轻功甚高,几乎一点声息也无。今日若是换做旁人去送阮姑娘,怕是发现不了的。”

  卫珩点点头,时青曾在暗处与大内第一高手过招,也未曾落於下风。既然他说那人轻功甚高,那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我没料到他胆大至此,竟欲对本王身边的人下手。”

  “属下不敢打草惊蛇,虽然发现了那人,却没做反应,也没叫阮姑娘发觉。”

  “你做得很好。”卫珩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她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又是一夜不得安眠了。”

  只是那连环杀手已经盯上了她……

  卫珩眉头皱了起来:“那人定然会在明日斩了吴维,本王向皇上复命之后,再以‘吊死鬼’的名义动手,好给本王致命一击。他手脚仔细,若非抓了现行,是没有证据定罪的。”

  “只能……加派些人手,盯紧了她。”

  想到阮秋色战战兢兢愁眉苦脸的样子,英明神武的大理寺卿大人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考虑有欠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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