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探索
在孙宅的地窖里，我见到了被关起来的华音和石芳。石芳始终不愿意换一张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面容，华音知道的太多，于长欢不敢轻易放她离开。于是，这两人被于长欢囚禁起来。
虽说是囚禁，但牢房里面床，被子被褥，书桌，油灯，书籍纸笔，衣柜，铜镜等等物品齐全。看来，两人没有受到亏待折磨。于长欢给了我钥匙，我独自来到地窖打开了牢门。
两人并没有立刻出来，反而站起身靠近彼此，紧紧挨到一起。
“你是，唐小姐？”华音见到我，惊慌地躲到石芳后边，“你怎么会在这里？于长欢呢，你们把他……”
“华音，闭嘴，别说话。”石芳冷冷地说。
我第一次见到石芳。她确实很美，但或许是对她有了太高的期待，见到真人之后，我反而觉得没有那么惊艳。至少，不如于思梅好看。
“是于长欢主动给的我钥匙，你们现在可以走了。”我说。
华音又惊又喜，石芳却毫不动容：“唐小姐，你不解释清楚，我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于长欢到底为什么突然放我们走？他现在人在哪儿，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石芳没我预料的好看，却比我预料的冷静。
我不想和她兜圈子，坦率地说：“我知道孙渊就是于长欢，当初，他受我爹的指示偷取了云城布防图。后面的事，华音大概比我清楚。”
华音一脸无奈：“我听赵猛说起十年前被北狄追杀的事，还想找于长欢调查一下，到底是谁偷了布防图。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他居然成了平县县丞，我还被他抓了起来。经石芳一分析，我才知道于长欢就是那个贼人。”
石芳依然对我保持着警惕：“于长欢不想此事传开，才囚禁了华音，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要回京，将此事来龙去脉上呈皇帝。”
“你要告发你爹？”华音惊呼。
“是的。”我一脸淡然。
“我不相信。”石芳冷若冰霜。
“不管你相不相信，于长欢已经不打算再瞒下去，于是让我来放你们离开。”
石芳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我。华音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石芳，小声地说：“也许唐小姐说的是真的呢。要不，我们去找于长欢问问。”
“恩，你们去找他吧。他本来觉得无颜再见你们，不过他应该亲自和你们道歉。”我说。
两人迟疑一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华音开始收拾牢房的东西，石芳始终戒备地盯着我。两人的东西不多，华音麻利地包了两个包袱，一个自己背在肩上，另一个给了石芳。华音吹熄了油灯，两人这才缓缓往外走。
地窖立刻黯淡下来，恢复了它该有的阴森气氛。
我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两人。华音不时地斜眼打量我，好像憋了很多的话要说。
两人与我插肩而过，我转头，望着石芳的背影，突然大喊着叫住了她：“石芳，华音。”
石芳转头，疑惑地看着我：“唐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要回京城，或者回盘山吗？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一路上好有个照应。”我真诚地向两人提议。
华音一怔，显得很是犹豫：“我反正是不可能回赵猛身边去了。如果于长欢暴露了，平县肯定待不下去。如果我回到盘泥族，不知道族长会不会生气呢？”
“你可以跟我……”我欲言又止。我现在自身难保，无法再对华音做出有关保护的承诺。
我别开华音的视线，看向石芳：“石芳，你若是想留在京城，我会尽力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山盘泥族故土回不去了，盘泥族人还是只能依附大周而活。对于石芳这样的美人来说，也许盘泥族的信仰，于宣雪的安排才是眼下最合适的。
石芳笑了笑：“唐小姐，我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一愣，呆呆地说：“不去京城，那你要去哪儿？”
石芳又是一笑：“你既然能找到平县来，还能说服于长欢把过去之事公开，应该知晓很多事情吧。”
我不明其意，问：“我的确知道一些，那又如何？”
石芳撇下华音走近了我，淡淡地说：“我之所以离开盘山去找刁青，就是想摆脱族人，远离京城。这你是知道的吧。”
“没错，我是知道。”我很疑惑，“可你和于长欢起了冲突，还被关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什么真相？”石芳露出一个颇为鄙夷的眼神，“你是指于长欢非要族人换个面容换个身份苟活在大周吗？”
“你难道不是因为不愿意舍弃容貌，才反抗于长欢的吗？”
石芳讽刺地讪笑：“我是不愿舍弃容貌。可我也向于长欢保证，我不会供出他来，不会惹出祸端。没想到他软弱固执，始终不肯相信我。”
我无言以对。于长欢确实太过谨慎，也许正是这么多年来，他一刻都不敢放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才能轻而易举地从他那里拿到证据。
“唐小姐，我会和石芳去找刁青，于长欢和我们说了她的下落。她在凉州府治下另一个县城开了个客栈，石芳一直想去见见她，我也跟着一起，你不用管我们。”一旁的华音突然说。
“你们去找刁青？就这样去找吗？”我担忧地问，“你们应该知道郑姜的事吧。你们俩人这个样子，身边又没个能保护你们的人，很容易惹上麻烦。”
石芳认真地凝视着我，严肃地说：“唐小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肯改变容貌，是为了攀附贵人？”
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不肯改变容貌，只是为了告诉世人，我是盘泥族人，仅此而已。”
刹那间，我明白了石芳的意思。她和于思梅一样骄傲，一样坚强，不妥协，不逃避，她们是盘泥族的尊严。
我不禁嘲笑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反而变得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这不像我，也不像于思梅。
“那我送你们去刁青那儿吧，我也想见见她。”我说。
“不用了，唐小姐要大义灭亲，就赶紧行动，无需再陪我们走这一遭，免得夜长梦多。”石芳说。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们俩。”
华音也朝我走来，她也笑了，脸上焕发着自信的光彩：“当年我们盘泥族遭遇灭顶之灾，一群老弱病残从云山跋涉千里到了盘山，面对一无所有的荒山，我们节衣缩食，艰难度日，不一样挺过来了吗？”
是啊，我差点忘了，盘泥族的人从来不是养尊处优过来的。
华音又说：“不说远的，就说这回，我带着于思梅给的信物，独自一人从京城出发来到平县找于长欢求助。怕被人追捕，一路上只敢在荒郊野外或是偏僻的城镇落脚休息，虽然多耗费了些时间，但总算平安到了。”
华音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在我面前躲躲闪闪，但我不能否认，她比我看到的要勇敢许多。
“华音，你受苦了。”我不禁感叹。
华音扭捏一阵，突然握住我的双手，她光滑细腻的皮肤和温暖柔和的手心像是一股暖流从指尖流淌到我的心底：“谢谢你，唐小姐。”
我不知道华音的感谢指的是什么。我不敢细究，只是羞愧地转过头，却不舍得从她手心抽出我的手：“你不用谢我，这是我欠你们的。于思梅，其实于思梅是我……”
“好了唐小姐。”石芳适时地打断我，“不管你和于思梅，还有其他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既然于长欢向你坦白了一切，我姑且相信他的判断。以你的身份地位，你可以做到将当年之事昭示天下，也算是给了当年死在云山，以及现在还活着的盘泥族人一个交代。”
见石芳那么坦然，我反倒内心觉得不安：“如果我告发了我爹，于长欢和你们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刁青她们。朝廷的人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她的。”
“那又如何。我问心无愧，想必刁青和其他人也是如此。”
“可是……”我更加迟疑。来平县、见到于长欢之前，我明明下定了决心，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会欣然面对。当我发现我不是于思梅之后，我不敢再一意孤行，我怕我这个外人再给这个经历了太多磨难的部族带去祸患。
“不要可是了。”石芳像个长辈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双眼亮闪闪的，在阴暗的地窖中发光，“唐小姐，其实你要做什么，我们根本管不着。不过请你记住，盘泥族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石芳，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于思梅。不，我飞快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于思梅。
或许不只是石芳和于思梅，盘泥族本来就是坚韧不拔的部族。无数盘泥族人用他们独有的方式，为他们心中美好的将来不遗余力地付出着，牺牲着，或许激进，或许保守，或许天真，或许阴暗。我想，如今的困境只是一时的低谷，没有人的努力会被白费，盘泥族人终将探索出一条属于他们的出路。
我不是旁观者，但我注定成为不了盘泥族的英雄，也成为不了盘泥族的罪人。
“唐小姐，后会有期。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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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囚禁，但牢房里面床，被子被褥，书桌，油灯，书籍纸笔，衣柜，铜镜等等物品齐全。看来，两人没有受到亏待折磨。于长欢给了我钥匙，我独自来到地窖打开了牢门。
两人并没有立刻出来，反而站起身靠近彼此，紧紧挨到一起。
“你是，唐小姐？”华音见到我，惊慌地躲到石芳后边，“你怎么会在这里？于长欢呢，你们把他……”
“华音，闭嘴，别说话。”石芳冷冷地说。
我第一次见到石芳。她确实很美，但或许是对她有了太高的期待，见到真人之后，我反而觉得没有那么惊艳。至少，不如于思梅好看。
“是于长欢主动给的我钥匙，你们现在可以走了。”我说。
华音又惊又喜，石芳却毫不动容：“唐小姐，你不解释清楚，我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于长欢到底为什么突然放我们走？他现在人在哪儿，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石芳没我预料的好看，却比我预料的冷静。
我不想和她兜圈子，坦率地说：“我知道孙渊就是于长欢，当初，他受我爹的指示偷取了云城布防图。后面的事，华音大概比我清楚。”
华音一脸无奈：“我听赵猛说起十年前被北狄追杀的事，还想找于长欢调查一下，到底是谁偷了布防图。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他居然成了平县县丞，我还被他抓了起来。经石芳一分析，我才知道于长欢就是那个贼人。”
石芳依然对我保持着警惕：“于长欢不想此事传开，才囚禁了华音，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要回京，将此事来龙去脉上呈皇帝。”
“你要告发你爹？”华音惊呼。
“是的。”我一脸淡然。
“我不相信。”石芳冷若冰霜。
“不管你相不相信，于长欢已经不打算再瞒下去，于是让我来放你们离开。”
石芳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我。华音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石芳，小声地说：“也许唐小姐说的是真的呢。要不，我们去找于长欢问问。”
“恩，你们去找他吧。他本来觉得无颜再见你们，不过他应该亲自和你们道歉。”我说。
两人迟疑一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华音开始收拾牢房的东西，石芳始终戒备地盯着我。两人的东西不多，华音麻利地包了两个包袱，一个自己背在肩上，另一个给了石芳。华音吹熄了油灯，两人这才缓缓往外走。
地窖立刻黯淡下来，恢复了它该有的阴森气氛。
我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两人。华音不时地斜眼打量我，好像憋了很多的话要说。
两人与我插肩而过，我转头，望着石芳的背影，突然大喊着叫住了她：“石芳，华音。”
石芳转头，疑惑地看着我：“唐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要回京城，或者回盘山吗？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一路上好有个照应。”我真诚地向两人提议。
华音一怔，显得很是犹豫：“我反正是不可能回赵猛身边去了。如果于长欢暴露了，平县肯定待不下去。如果我回到盘泥族，不知道族长会不会生气呢？”
“你可以跟我……”我欲言又止。我现在自身难保，无法再对华音做出有关保护的承诺。
我别开华音的视线，看向石芳：“石芳，你若是想留在京城，我会尽力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山盘泥族故土回不去了，盘泥族人还是只能依附大周而活。对于石芳这样的美人来说，也许盘泥族的信仰，于宣雪的安排才是眼下最合适的。
石芳笑了笑：“唐小姐，我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一愣，呆呆地说：“不去京城，那你要去哪儿？”
石芳又是一笑：“你既然能找到平县来，还能说服于长欢把过去之事公开，应该知晓很多事情吧。”
我不明其意，问：“我的确知道一些，那又如何？”
石芳撇下华音走近了我，淡淡地说：“我之所以离开盘山去找刁青，就是想摆脱族人，远离京城。这你是知道的吧。”
“没错，我是知道。”我很疑惑，“可你和于长欢起了冲突，还被关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什么真相？”石芳露出一个颇为鄙夷的眼神，“你是指于长欢非要族人换个面容换个身份苟活在大周吗？”
“你难道不是因为不愿意舍弃容貌，才反抗于长欢的吗？”
石芳讽刺地讪笑：“我是不愿舍弃容貌。可我也向于长欢保证，我不会供出他来，不会惹出祸端。没想到他软弱固执，始终不肯相信我。”
我无言以对。于长欢确实太过谨慎，也许正是这么多年来，他一刻都不敢放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才能轻而易举地从他那里拿到证据。
“唐小姐，我会和石芳去找刁青，于长欢和我们说了她的下落。她在凉州府治下另一个县城开了个客栈，石芳一直想去见见她，我也跟着一起，你不用管我们。”一旁的华音突然说。
“你们去找刁青？就这样去找吗？”我担忧地问，“你们应该知道郑姜的事吧。你们俩人这个样子，身边又没个能保护你们的人，很容易惹上麻烦。”
石芳认真地凝视着我，严肃地说：“唐小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肯改变容貌，是为了攀附贵人？”
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不肯改变容貌，只是为了告诉世人，我是盘泥族人，仅此而已。”
刹那间，我明白了石芳的意思。她和于思梅一样骄傲，一样坚强，不妥协，不逃避，她们是盘泥族的尊严。
我不禁嘲笑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反而变得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这不像我，也不像于思梅。
“那我送你们去刁青那儿吧，我也想见见她。”我说。
“不用了，唐小姐要大义灭亲，就赶紧行动，无需再陪我们走这一遭，免得夜长梦多。”石芳说。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们俩。”
华音也朝我走来，她也笑了，脸上焕发着自信的光彩：“当年我们盘泥族遭遇灭顶之灾，一群老弱病残从云山跋涉千里到了盘山，面对一无所有的荒山，我们节衣缩食，艰难度日，不一样挺过来了吗？”
是啊，我差点忘了，盘泥族的人从来不是养尊处优过来的。
华音又说：“不说远的，就说这回，我带着于思梅给的信物，独自一人从京城出发来到平县找于长欢求助。怕被人追捕，一路上只敢在荒郊野外或是偏僻的城镇落脚休息，虽然多耗费了些时间，但总算平安到了。”
华音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在我面前躲躲闪闪，但我不能否认，她比我看到的要勇敢许多。
“华音，你受苦了。”我不禁感叹。
华音扭捏一阵，突然握住我的双手，她光滑细腻的皮肤和温暖柔和的手心像是一股暖流从指尖流淌到我的心底：“谢谢你，唐小姐。”
我不知道华音的感谢指的是什么。我不敢细究，只是羞愧地转过头，却不舍得从她手心抽出我的手：“你不用谢我，这是我欠你们的。于思梅，其实于思梅是我……”
“好了唐小姐。”石芳适时地打断我，“不管你和于思梅，还有其他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既然于长欢向你坦白了一切，我姑且相信他的判断。以你的身份地位，你可以做到将当年之事昭示天下，也算是给了当年死在云山，以及现在还活着的盘泥族人一个交代。”
见石芳那么坦然，我反倒内心觉得不安：“如果我告发了我爹，于长欢和你们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刁青她们。朝廷的人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她的。”
“那又如何。我问心无愧，想必刁青和其他人也是如此。”
“可是……”我更加迟疑。来平县、见到于长欢之前，我明明下定了决心，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会欣然面对。当我发现我不是于思梅之后，我不敢再一意孤行，我怕我这个外人再给这个经历了太多磨难的部族带去祸患。
“不要可是了。”石芳像个长辈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双眼亮闪闪的，在阴暗的地窖中发光，“唐小姐，其实你要做什么，我们根本管不着。不过请你记住，盘泥族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石芳，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于思梅。不，我飞快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于思梅。
或许不只是石芳和于思梅，盘泥族本来就是坚韧不拔的部族。无数盘泥族人用他们独有的方式，为他们心中美好的将来不遗余力地付出着，牺牲着，或许激进，或许保守，或许天真，或许阴暗。我想，如今的困境只是一时的低谷，没有人的努力会被白费，盘泥族人终将探索出一条属于他们的出路。
我不是旁观者，但我注定成为不了盘泥族的英雄，也成为不了盘泥族的罪人。
“唐小姐，后会有期。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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