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_帝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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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许是因为在楚清王府抚琴惯了,习惯成自然,即使被轩释然目光注视,一碰琴,我也即时沉心静气,低眉敛首,信手熟稔抚来。便是身心合一,渐溶于时缓时舒,时轻时悦的旋律中。初夏暖阳,惠风和畅,身周花海翩跹,身上裙裾律-动,我的灵魂,我的思想,也像脱离了身体,和着旋律,在绛紫色花海里轻旋、飞舞。

  一时载歌载舞。

  而曲末收音,轻抬睫,只有我刚抚过琴,没有人跳舞。

  而坐于我前方的四人,萧溶意,君明珠,君清秋早已不在,不知何时,只剩了轩释然。

  他从丘坡上慢慢站起,目光幽深如潭间的漩涡,似要将我整个人吸纳进去。

  我抚完琴,也站起了身,两两对视,一时竟相对无语。

  那晚晚膳后他送我回房离开的时候,月色下,轩窗旁,他站在我面前,低眼看我,“丫头,你知道你有多美吗?”

  我惶惑地看着他。

  “不是长的美,是灵魂美。”他道:“从来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再看不到别人。可是今天,是你塞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然后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大财主,为了考验他的三个儿子,看谁最聪明,然后就要把这份家业传给他。这位财主给三个儿子同样多的钱,要求每个儿子能够买一样东西回来把这整个的屋子装满。过了许久,大儿子和二儿子回来了,说没有办法买到可以把整个屋子都装满的东西,这让财主非常失望。这时候三儿子却拿着一支蜡烛进来了,他对这位财主说,爹,我买回来一支蜡烛,我要用这支蜡烛的光把这间屋子装得满满。这位财主说,真是这样么?三儿子就把这支蜡烛点燃了,柔和的烛光果真就把这间屋子充实得满满荡荡的。

  “就像这月光,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他说,“丫头,你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吗?”

  丫头,你就是我的明月。

  次日他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琴,虽比不得姐夫的断弦和萧溶意的焦尾,但亦是绝世名琴,一夜时候找来这样的一把琴,可见是下了功夫的。但我说,我还是去萧溶意的王府吧。在那里练琴习惯些。倒不是为了抚琴,最主要的,是就着他给我找来琴练琴的借口逃开他,躲到楚清王府去。

  本以为他不会应允,但没想他很温润地答应了。

  不过他说陪我过去,我却没有答应。

  抱着琴过去楚清王府,这下不是为了抚琴也得做做样子了。

  萧溶意看到我怀里抱着的琴,惊叹道:“这可是司马相如的‘绿绮’呀,果然不愧是轩少!”

  因为学了一年琴,对这方面的知识很是通透。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并称为四大绝世古琴,齐桓公的号钟和楚庄王的绕梁因年代久远不知所终,蔡邕的焦尾在萧溶意那里,司马相如的绿绮竟一夜之间被轩释然所得,又被他送给了我。

  往日只听萧溶意提及绿绮,并不曾见过,看着怀里的琴,自是五味纷呈,感动的同时,又震撼地想,凤塌,一夜所得的绿绮……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轩释然办不到的?不去理会鼻中的酸楚,我涩然道:“比起绿绮,我更喜欢断弦。”

  萧溶意摆手道:“断弦那把琴伤心的很,惦记它做什么?”

  断弦的主人是姐夫,萧溶意不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往日我为了追求姐夫学琴学修养,萧溶意处处帮我,这下轩释然回来了,他又帮着轩释然,真不知他在想什么。是而我放下琴,臆叹道:“焦尾的典故,好像也很伤心呐。”

  萧溶意轻轻点点头,笑笑,仿佛为刚才还笑话姐夫自嘲一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递给我,说道:“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是萧溶意宴请轩释然的请贴,我问道:“转交请柬而已,怎谈得上帮你的忙?”

  萧溶意意味深长地道:“这可是桩麻烦事,除了你,谁人将这请柬交于轩少,他都不会接呀。”

  再是让轩释然麻烦,萧溶意的人情我也无法推拒。

  然后他问我过来做什么,我说你不欢迎啊,我过来学琴。想着以后为了逃开轩释然,少不了要过他这来叨扰了。萧溶意笑道:“哪里会不欢迎,不过学琴嘛,就免了。”

  我惶惑地看着他。

  萧溶意道:“拂希,你很聪明,专心去做一件事的话,领悟力很好。你的琴抚的不错,可以出师了。”他说昨天虽独留了轩释然在那里听我抚琴,君明珠君清秋虽然离开了,但他并没走远,一直在小坡上睡着。琴美、景美,人更美。看着轩释然听完琴痴迷的神态举止,看着我和轩释然对望很久,然后我慢慢过去了轩释然的身边,两人又静止好久。直到我和轩释然并肩而行,远远离开,他才现身,他在那片绛紫色花海里坐了好久,抚了好久的《千秋岁》。

  他不过陈述了昨日之事而已,我怎么觉得一瞬间,与他之间的气氛完全变了?

  因为紧张,我喃喃道:“你没走啊?”

  他说了那么一大堆,我再问这话本来就问的傻,但他只是点点头,并没笑话我,眼睛里堆着无比柔软的温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光泽,“你姊像是太阳,光芒万丈;你就像夜晚的明月,小溪一样舒缓地、轻轻悄悄地流过人的心田,情不知所起,等到人察觉时,已经一往而深。”

  他深深地,又重复一句,“就像明月。”

  然后他说完那话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着他怎么又认识我姊?

  那样想着,便问出了口。

  他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侧头道:“你姊是我验的尸。”

  我就又离开了楚清王府,想着说那样暧昧的话的萧溶意都不像萧溶意了。嗯,以后也不去他那了。

  回头看了几次皇宫的方向,可是又不敢去,怕轩释然那么快就怀疑到姐夫的头上。便像个无家可归的人,抱着琴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出了城,倚靠在城门不远处一处石壁坐着,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梦到是端午节五月初五了,我不想嫁给轩释然,轩释然硬给我穿上嫁衣,捆着我与他拜堂成亲,姐夫目光悲伤地看着我,说,拂希,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怎么又嫁给了别人。我叫着姐夫往他那里奔跑,触到姐夫时,我一手的鲜血,姐夫已然被轩释然杀掉了……

  我猛然惊醒入目就是晚霞漫山遍野,红的滴血,背上黏黏湿湿的,里衣全然汗湿。

  然后听到马蹄声,近了,骏马上坐着的俊逸出尘的男子正是轩释然。

  我想那时候我的脸色一定惨白了。

  轩释然定然注意到了我的神色,远远就弃了马,跨着大步上了残梗断壁,蹲下,一膝着地,握住我冰凉的手,不掩忧切焦灼之色,“怎么了?”

  我颤抖着嘴唇答道:“没……没什么。”

  早上我出擎天侯府的时候说的是去楚清王府,轩释然也不问我怎么在这里,待我神色缓和,只温和道:“快黄昏了,我们回去了。”

  他的温默让我把现实和梦境区分了开来,里衣里的冷汗被晚风一吹觉得有点冷,被他拥坐在马上,就随着他回去了。

  当晚入睡后才记起萧溶意那请柬,想着万不能误了人家的事,就爬起来,过去了他住的地方,侍女却说他在书房,我过去书房经过窗前时正听到杨莲婷战战兢兢的声音:“……少……少主……”

  望里看去,杨莲婷似是刚回禀完什么,明亮的烛光下,轩释然发青的面庞之上冷戾阴狠,不见半丝这两日待我的温润雍容。

  下一刻,已是啪地一耳光甩在了杨莲婷的面颊上,力道远比雪原化雪后石洞里他甩给我的那一耳光狠重沉痛——那时候,他即使因为石洞里的情景恨的想要一口把我吃了,到底不舍得怎样用力气打我。

  “之前竟敢骗我?”轩释然说过这话后,又是一脚揣去了杨莲婷的胸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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