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_帝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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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可为什么,心里反倒生出丝丝缕缕的痛楚,难过,怅然若失?疼痛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而出,像蚕丝一样裹紧了我,作茧自缚的窒息悲恸。我只以为是因为擎天侯的插足,我嫁给燕顼离的事情尘埃落定,对于嫁不了姐夫的伤心痛苦。便边抹着泪水,边往姐夫的寝宫奔跑而去,姐夫,姐夫不是一直在谋划怎样让我顺利地嫁给燕顼离吗?

  “好了!现在你如愿了,擎天侯也不阻拦了,果然如你所说大力促成!我要被嫁到燕邦去了,燕顼离不会与齐军开战会退兵,你的齐国不会有危险了!君临翌你现在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还在抚那首曲子,闻得我的骂声琴弦断了,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断了的琴弦上,眼也依旧没抬起看我,只是默注于琴,连姿势都保持于抚最后一个音节时。

  我骂了一通,他没有答话,寝殿静默静默,好像直到千百年后都会永远静默下去那样的静默,好像我们和殿里一切物什一样都只是物体只是不能动的静物会像化石亿万年后都还只是化石那样的静默,静默到我以为我真的死了他也真的死了的时候他突然启齿,“拂希,下个月就是你姊的忌日了,我们一起去皇陵吧。”

  依旧是那样轻轻柔柔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出与我的人生看似无关,与质问他的话看似无关实质紧紧关联的事情,我真的要疯了真的要疯了,跑过去冲他大声叫喊推他搡他打他捶他。

  “君临翌!君临翌!君临翌!!!……”

  我的胡搅蛮缠,我的毫无章法,我的乱捶乱打,他本是一动不动任我欺凌,甚至发冠被我摇的乱了,有些散发垂了下来,衣服被我搡的也乱了,结实的胸膛都露了出来,他本并不还击,却突然,铁一般有力的双臂将我的身体紧紧箍住,同时摁住了我对他施暴的手,用他紧箍的臂膀,将我的身体禁锢在了他的手臂与胸膛之间。

  他俯下身,狠狠攫住了我的唇。

  大齐于四百年前建立,齐太祖时定都平阳。平阳算来已是齐国国土的边域,与燕邦一衣带水,只隔了茫茫大江。江流的北面是燕邦,南面是齐国。北方燕邦的地理位置偏高,是而平阳城年年不是洪涝灾害,就是淤沙塞阻。终于,到齐太祖的曾孙即位时,齐国都城就由平阳迁徙到了经济文化繁荣的浔城——现在的齐国京城。

  但皇陵却是万万迁移不得的,是而,齐国宗亲每每离世,棺殓灵柩都得运往平阳城的皇陵下葬。清明节时,皇帝亲自率文武百官去往平阳祭拜。姊是永乐帝的皇后,当日甍逝于汶州,灵柩亦是扶往平阳下葬的。清明节时,祭奠姊的人数不胜数,但深秋姊的忌日,却没人记得。平阳皇陵里,有的,只是我和姐夫。

  今年亦是一样,皇陵里姊的墓碑前,我和姐夫坐在那里烧着纸钱。姐夫在我质问他漫骂他的时候邀我去平阳皇陵,我怎么再与他吵闹的下去?真是结束我与他吵闹最有效的一句话啊。那是姊的忌日啊,我怎会不去?

  犹记得半月前他的吻落到我唇上时,我简直惊呆了。那是他第一次吻我。到底是我喜欢的人,何况他又从没吻过我,当时真的连再启齿谩骂他一个字,再怨恨他一点点,我都做不到。眼睛睁的大大的,愕然地看着吻着我,与我鼻息相融的他的脸。

  那是与轩释然的强势完全不同的感受,几年的愿望实现,脑海和心中都被潮水涨的满满的,也不知怎样回应,木讷地微张了口,由着他一径纠缠吸吮。那个吻结束后,我已经温顺地趴在了他的怀里,连看他也不敢看,然后,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微服离了京城,一路往平阳而来。

  这一路,我和姐夫抛弃了俗事烦忧般,借着去祭拜姊,借着去平阳来回一个多月的路程,两人独处,坐在赶路的马车上看日出日落,夜里露宿睡不着时起来看繁星满空,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此刻坐着的平阳皇陵。

  姐夫的手指抚摩在姊的墓志铭上,然后停留在‘拂摇’两个字上,我烧着纸钱,看着每一年都记得姊的忌日且私下赴平阳的皇帝,看着面前这个我喜欢的男人,温柔笑道:“姊嫁得姐夫,虽然甍逝了,还是很幸福。”

  “或许,嫁给我,她一点也不觉得幸福呢。”姐夫幽幽开口。

  姐夫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我愣了一瞬,然后笑着宽慰道:“姐夫已经很好了,称得上模范丈夫了。”任何一个嫁给姐夫的女人,应该都很幸福吧?

  姐夫的声音却依旧优优柔柔:“我在想,拂摇和我在一起的三个月,有没有一天开心过。

  只以为今天为姊的忌日的缘故,所以姐夫多愁善感了些,也不以为意。

  离开了皇陵,与姐夫一起行走于他的子民中,原为齐国都城这政治中心边防重地是不允有燕人入境的,而今迁都多年,昔日的都城早为与燕邦两国间边境贸易中心。许多燕邦的人在这里经商往来,甚至是定居,是而,平阳城大街上,竟有一半是燕人。

  其实燕人与齐人、梁人长的都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征,乍看是看不出种族的。口音也差不多。不过燕人服饰比较个性化一点而已。譬如女子吧,齐国和梁国的女子都穿丝、绸、缎、纱之类柔软轻盈的衣料。燕邦女子却大兴粗厚耐穿的布料;齐国梁国的女人怎么美怎么穿,胭脂水粉的,大是奢侈浪费,换句话说,就是爱慕虚荣。燕邦女子却是什么耐穿就穿什么,讲究实惠。另外,燕邦女子明显比齐梁两国的女子粗壮高大一些,虽少了窈窕娟秀之美,但性情豪爽民风朴实,倒是好相处多了。齐国梁国女子足不出户,偶尔出行也是油纸伞软轿什么的,繁冗罗嗦,但平阳街头张罗生意的,却全是粗衩罗裙的燕邦女人。

  而身边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燕邦男人打马经过,只一看他们手拿弓腰背箭,勒着缰绳的大手粗茧厚实,蹬着马挞的双脚沉稳有力,坐在马上也可见身材高大挺拔,已足可想见燕邦男人的悍勇善战,英姿飒爽了。

  显而易见,燕邦,这是一个强盛欣荣、自强不息的邦国。

  姐夫不禁臆叹道:“倘若燕军在齐梁战事时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也一直是姐夫忧虑的,但齐梁两国开战的前两月,燕军只是重军驻守边境,并未卷入战事,他一直在思衬燕顼离打的什么主意,不想竟是迫我和亲。

  那一队马骑经过时,姐夫怕我被本就熙攘繁荣的街市因马骑经过更加拥挤的人群冲散,就握住了我的手,我低头看着我与姐夫相连的手,微微一笑。心中一阵暖流荡漾。再抬头看着燕味十足的平阳街市,想着也许,也许和亲之后,嫁燕随燕,入乡随俗,我和那些燕人就是一国人了。

  正因为如此,看着周遭燕人,我心里的感觉是很奇特的。

  即使前路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不知道,最后的时刻里,已经吻过我的姐夫,会不会留住我,娶我。只要他肯娶我,和亲的事也好办,横竖燕顼离又不认识我,齐王室以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女子顶替我去往燕邦和亲,燕顼离也是不会知道的;可倘若姐夫真不作任何挽留的话,我真要嫁过来吗,真要嫁给燕顼离吗?

  与姐夫又去看了当年定都平阳时齐国在平阳半山上的都城遗址,想昔年,宫女如花满春殿,而今唯有鹧鸪飞。转了一圈,出来秋风落叶满地的大殿外时夕阳正好,与姐夫携手走在空无一人已成荒郊的山坡上,然后并肩坐于陡峭的山崖上看无限好的夕阳。

  “拂希……”姐夫轻柔叫了我一声,然后伸臂从我肩后揽住了我的身体,我的身子便往他那里倾斜,慢慢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形单只,崖上人影双。你坐在山崖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更高的山崖上看你。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酒囊的燕顼离,将我和姐夫相偎相依的身影尽收眼底,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毫无表情,却慢慢地,灌下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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