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船长铁钩
先前荆璜每一次开口，罗彬瀚要么动手，要么动口，总与他不对付。而荆璜说完这句话后，罗彬翰却一反常态，只拿眼瞟着他说：“哟，荆大仙你这是超凡脱俗了呀，看不起男女关系，还搁我这儿看韩剧看那么起劲。你看那女人成天欧巴欧巴的不腻味啊？”
荆璜脸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跟你们也差不多，成天又哭又闹，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罗彬瀚无所谓地挥手：“得得得，我俩是凡夫俗子。你不一样，你是魔仙堡小王子，红尘雨你无瓜。”
周雨不知道罗彬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料想是句时髦的损话。和作风老派的他不同，罗彬瀚一向很能跟得上潮流。
荆璜看上去也没有听懂，又或者满不在乎，只是冷冷抛下一句“科学社会哪来的王子”，就继续埋头捞猪血汤里的面条。周雨觉得他未免太喜欢吃面条，从动筷开始就没碰过别的东西。
“你这话说的。咱们这儿是早没了，国外不还有一大把吗?”罗彬瀚说，“我看你也挺像毛里求斯王子。”
“我不是。”荆璜依然冷冰冰地说，“番邦野国岂敢称王？”
罗彬瀚立刻转头对周雨说：“看到没?现在的小屁孩都这副德行，又是中二又是臭屁，跟我们那时候比不得了。我们当年染个头发就算标新立异，要把这小鬼塞到‘哈哈镜’班里，那老头子非气死不可。”
“哈哈镜”是两人高中时代的班主任，一个相当传统的中年男人，也教他们数学，最喜欢抽不听话的学生回答问题。因为他左右近视，右眼却远视，戴两种不同的镜片，批评学生时又习惯性地在句尾加上“哈?是不是?不好好听课的就是这个分数哈！”，像这怪滑稽的口头禅，就被学生们在私底下起了这个绰号。罗彬瀚成绩堪忧，也是被他重点关照的对象，尤其喜欢在毕业后念叨他。每次遇到什么令他觉得不喜的人，无论是八旬老头还是襁褓婴儿，他总要在嘴上塞给“哈哈镜”一次。
对于罗彬瀚的抱怨，周雨什么也没说。如果放在全天下的坏学生里比较，罗彬瀚固然是排不上号，但在他们的高中里已算出格，颇有几桩丰功伟绩。他在校内的名声大半源于他其母的作为，但有那么几件事却无法怪到别人头上。
在他看来，罗彬瀚自己就是个很奇特的人，这是光凭表面印象无法判断，唯有通过长久交往才能认识到的。相比之下，荆璜无非是个容貌出众又有些自说自话的半大小鬼，还不能说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顿饭最后吃得实在很浪费。罗彬瀚不愿吃荆璜点的菜，自己另要了两盘清淡点的炒饭与羊肉。那本已超过三个人的食量，但勉强还能扫荡干净，结果荆璜却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一片肉。他捞走汤里的面条、竹笋、土豆，唯独不吃烧得色泽鲜丽、香气扑鼻的主菜肉品。
罗彬瀚差点又给他气得捋袖子：“你小子成心找事呢？”
“我不吃荤。”
“你不吃还点？和尚也不是你这个当法。这么多剩菜拿来祭野鬼啊？”
“也行。”
荆璜的脑袋差点被罗彬瀚揪下来。光看那手背上鼓起的筋骨，周雨就很奇怪荆璜的脑瓜顶为何迄今没秃。那强韧的发根牢牢扒住他的头皮，顽固地抵抗住罗彬瀚的拉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头皮发痛。
周雨刚从病院中归来，虽然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痛，但也觉得不宜吃太多刺激性的食物。他的胃口本来不大，再加上心绪不宁，在每盘荤菜上动了几筷就已觉得饱胀，最后为了不浪费，只好让女店主打包起来。
令他略微感到奇怪的是，尽管这些菜都肉眼可见地洒满辣椒与辛香料，他却没怎么感觉到辣味。甚至当他试着舀起一勺漂满辣椒籽的猪血汤时，感觉到的也不过是少许钝钝的发热感。
——麻和辣不是味觉，而是触觉和痛觉，先生。
他的脑海里莫名响起李理说话的声音。她说话的调子低沉缓慢，带着一点戏谑，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但那当然不是真实的李理，李理也没有在过去跟他说过这句话，他还没有精神错乱到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地步。
最后他们提着一大袋打包盒返回旅店。老实说，周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浸满红油的鱼肉、鸡肉、猪肠。出于卫生考虑，他鲜少去外面的小餐馆吃饭，唯独在和罗彬瀚一起时才破过几次例，那也差不多是他的底线。至于不放置在冰箱里的隔夜熟食，肯定已不在他觉得适合食用的范围内。何况旅馆相当简陋，大约不会提供微波炉之类的设备，要热菜也是件麻烦事。
他的种种考虑最后都付诸流水。当三人走到路边时，正好看到一只土狗从路边溜达过来。那狗有半人高，除了眉毛像两道苍白的弯月，通体上下都是黑色，油光水亮，威风凌人。
荆璜一看见这只狗，立刻停住了脚步，与它遥遥相望。因为那狗体型不小，也没有主人在旁牵引，周雨不禁警觉起来，担心过多注视会激怒这种性情激烈的看家犬。他还没有提出警告，黑狗便摇摇尾巴，极为热切地从街道尽头发起冲刺。它跑起来像一小阵黑风，转眼扑到三人面前，绕着荆璜不断打转。它用脑袋挨蹭荆璜的腿，用鼻子闻嗅荆璜的手指，然后在他身旁时而趴伏，时而跳跃。当荆璜伸手抚摸它的脑袋时，黑狗立刻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
罗彬瀚大为惊奇，站在旁边托着下巴说：“哟，你小子能耐啊。狗王转世？”
荆璜没有理他，顾自蹲下身，用手指挠着黑狗的肚皮，细微的咕哝从它咽喉里发出。然而当罗彬瀚也企图考过去抚摸狗头时，它便立刻半抬起身体，威胁似地露出尖牙。
罗彬瀚立刻知难而退，口中连说：“打扰了，打扰了。”
对于这一幕，周雨自然也很奇怪，但没打算学罗彬瀚那样去触摸来历不明的动物。就在他安静旁观时，荆璜忽然转头，对他伸手道：“给我点。”
周雨疑惑了几秒，旋即意识到他要的是自己手中提着的打包袋。
“狗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他毫不费力地明白了荆璜的意图，摇头说道，“这会伤害它的肠胃，严重点会生病。”
荆璜依然板着脸望他：“会吗？”
“未必全部都会，但还是不要吃味重的东西。”周雨依然摇头说，“这不是流浪狗，不需要喂食。”
虽然没有项圈，但黑狗毛皮油亮，膘肥体壮，明显有着稳定的饲主。只是和狗逗弄两下也就罢了，如果因为胡乱喂食而使狗生病，恐怕主人都会上门讨说法。县城本来就小，要打听到他们喂过狗并非什么难事。
听到他的回答，荆璜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这里真麻烦”，便起身继续往旅店走。黑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直到被荆璜驱赶了几次，才恋恋不舍地蹲坐原地，遥望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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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璜脸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跟你们也差不多，成天又哭又闹，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罗彬瀚无所谓地挥手：“得得得，我俩是凡夫俗子。你不一样，你是魔仙堡小王子，红尘雨你无瓜。”
周雨不知道罗彬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料想是句时髦的损话。和作风老派的他不同，罗彬瀚一向很能跟得上潮流。
荆璜看上去也没有听懂，又或者满不在乎，只是冷冷抛下一句“科学社会哪来的王子”，就继续埋头捞猪血汤里的面条。周雨觉得他未免太喜欢吃面条，从动筷开始就没碰过别的东西。
“你这话说的。咱们这儿是早没了，国外不还有一大把吗?”罗彬瀚说，“我看你也挺像毛里求斯王子。”
“我不是。”荆璜依然冷冰冰地说，“番邦野国岂敢称王？”
罗彬瀚立刻转头对周雨说：“看到没?现在的小屁孩都这副德行，又是中二又是臭屁，跟我们那时候比不得了。我们当年染个头发就算标新立异，要把这小鬼塞到‘哈哈镜’班里，那老头子非气死不可。”
“哈哈镜”是两人高中时代的班主任，一个相当传统的中年男人，也教他们数学，最喜欢抽不听话的学生回答问题。因为他左右近视，右眼却远视，戴两种不同的镜片，批评学生时又习惯性地在句尾加上“哈?是不是?不好好听课的就是这个分数哈！”，像这怪滑稽的口头禅，就被学生们在私底下起了这个绰号。罗彬瀚成绩堪忧，也是被他重点关照的对象，尤其喜欢在毕业后念叨他。每次遇到什么令他觉得不喜的人，无论是八旬老头还是襁褓婴儿，他总要在嘴上塞给“哈哈镜”一次。
对于罗彬瀚的抱怨，周雨什么也没说。如果放在全天下的坏学生里比较，罗彬瀚固然是排不上号，但在他们的高中里已算出格，颇有几桩丰功伟绩。他在校内的名声大半源于他其母的作为，但有那么几件事却无法怪到别人头上。
在他看来，罗彬瀚自己就是个很奇特的人，这是光凭表面印象无法判断，唯有通过长久交往才能认识到的。相比之下，荆璜无非是个容貌出众又有些自说自话的半大小鬼，还不能说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顿饭最后吃得实在很浪费。罗彬瀚不愿吃荆璜点的菜，自己另要了两盘清淡点的炒饭与羊肉。那本已超过三个人的食量，但勉强还能扫荡干净，结果荆璜却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一片肉。他捞走汤里的面条、竹笋、土豆，唯独不吃烧得色泽鲜丽、香气扑鼻的主菜肉品。
罗彬瀚差点又给他气得捋袖子：“你小子成心找事呢？”
“我不吃荤。”
“你不吃还点？和尚也不是你这个当法。这么多剩菜拿来祭野鬼啊？”
“也行。”
荆璜的脑袋差点被罗彬瀚揪下来。光看那手背上鼓起的筋骨，周雨就很奇怪荆璜的脑瓜顶为何迄今没秃。那强韧的发根牢牢扒住他的头皮，顽固地抵抗住罗彬瀚的拉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头皮发痛。
周雨刚从病院中归来，虽然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痛，但也觉得不宜吃太多刺激性的食物。他的胃口本来不大，再加上心绪不宁，在每盘荤菜上动了几筷就已觉得饱胀，最后为了不浪费，只好让女店主打包起来。
令他略微感到奇怪的是，尽管这些菜都肉眼可见地洒满辣椒与辛香料，他却没怎么感觉到辣味。甚至当他试着舀起一勺漂满辣椒籽的猪血汤时，感觉到的也不过是少许钝钝的发热感。
——麻和辣不是味觉，而是触觉和痛觉，先生。
他的脑海里莫名响起李理说话的声音。她说话的调子低沉缓慢，带着一点戏谑，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但那当然不是真实的李理，李理也没有在过去跟他说过这句话，他还没有精神错乱到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地步。
最后他们提着一大袋打包盒返回旅店。老实说，周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浸满红油的鱼肉、鸡肉、猪肠。出于卫生考虑，他鲜少去外面的小餐馆吃饭，唯独在和罗彬瀚一起时才破过几次例，那也差不多是他的底线。至于不放置在冰箱里的隔夜熟食，肯定已不在他觉得适合食用的范围内。何况旅馆相当简陋，大约不会提供微波炉之类的设备，要热菜也是件麻烦事。
他的种种考虑最后都付诸流水。当三人走到路边时，正好看到一只土狗从路边溜达过来。那狗有半人高，除了眉毛像两道苍白的弯月，通体上下都是黑色，油光水亮，威风凌人。
荆璜一看见这只狗，立刻停住了脚步，与它遥遥相望。因为那狗体型不小，也没有主人在旁牵引，周雨不禁警觉起来，担心过多注视会激怒这种性情激烈的看家犬。他还没有提出警告，黑狗便摇摇尾巴，极为热切地从街道尽头发起冲刺。它跑起来像一小阵黑风，转眼扑到三人面前，绕着荆璜不断打转。它用脑袋挨蹭荆璜的腿，用鼻子闻嗅荆璜的手指，然后在他身旁时而趴伏，时而跳跃。当荆璜伸手抚摸它的脑袋时，黑狗立刻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
罗彬瀚大为惊奇，站在旁边托着下巴说：“哟，你小子能耐啊。狗王转世？”
荆璜没有理他，顾自蹲下身，用手指挠着黑狗的肚皮，细微的咕哝从它咽喉里发出。然而当罗彬瀚也企图考过去抚摸狗头时，它便立刻半抬起身体，威胁似地露出尖牙。
罗彬瀚立刻知难而退，口中连说：“打扰了，打扰了。”
对于这一幕，周雨自然也很奇怪，但没打算学罗彬瀚那样去触摸来历不明的动物。就在他安静旁观时，荆璜忽然转头，对他伸手道：“给我点。”
周雨疑惑了几秒，旋即意识到他要的是自己手中提着的打包袋。
“狗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他毫不费力地明白了荆璜的意图，摇头说道，“这会伤害它的肠胃，严重点会生病。”
荆璜依然板着脸望他：“会吗？”
“未必全部都会，但还是不要吃味重的东西。”周雨依然摇头说，“这不是流浪狗，不需要喂食。”
虽然没有项圈，但黑狗毛皮油亮，膘肥体壮，明显有着稳定的饲主。只是和狗逗弄两下也就罢了，如果因为胡乱喂食而使狗生病，恐怕主人都会上门讨说法。县城本来就小，要打听到他们喂过狗并非什么难事。
听到他的回答，荆璜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这里真麻烦”，便起身继续往旅店走。黑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直到被荆璜驱赶了几次，才恋恋不舍地蹲坐原地，遥望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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