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暗布棋局(上)_女帝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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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暗布棋局(上)

  我慢吞吞地一路回到了乾坤宫,隔着老远就看到韩护卫拄着拐候在宫门前,浑身上下绑满了白色的细带,乍一看甚为唬人。我没想到他才休息了不到一天,这么快就强撑着爬起来了,看到他身上的那些伤口仍在隐隐往外渗着血丝,我心里十分内疚,毕竟人家那么拼死救我,但我却没能达成他的心愿。

  见我出现,韩护卫似是眼前一亮,立刻迎上前来朝我行礼,态度极为恭敬:“新帝陛下,卑职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自然明白他的来意,当下扁着嘴抬头看他,很是干脆地开门见山道:“抱歉,母后不同意你当朕的贴身侍卫呢!”

  韩护卫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得如此直接,脸上的神情立时一怔,原本英挺的眉眼中也随之溢出了一分明显的失落,但他还是强忍着按了按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冲我硬挤出了一个笑脸:

  “是吗?那倒是卑职为难新帝陛下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我及时出声唤住他,“虽然母后不同意你当朕的贴身侍卫,但她同意把你留在朕身边,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负责护卫朕的寝宫安全!”

  他闻言再度一怔,旋即回转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不安地用贝齿咬了咬下唇,望向他的眼神也浸满了愧疚:“抱歉啊,朕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因为母后死活不肯同意恢复你的禁卫军统领之职,更不同意把洛心尘换掉,朕实在拗不过她……”

  我这话说的很无奈,但也是事实,我终是不敢也反抗不了母后的,毕竟,母后连那种恶心的虫蛊都拿出来了,可见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那个洛心尘跟在我身边,不是我随便哭一哭就可以解决的。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韩护卫听到我这句抱歉后非但没有半点要难过的意思,反而连原本紧皱的眉心都整个舒展开了:“多谢陛下,卑职非常愿意!”

  我见状愣了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你不会介意么?你可是前禁卫军总统领,现在就只能负责护卫朕的寝宫安全,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他那双好看的黑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但他还是强笑着对我说:

  “不会,卑职能够留在陛下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咬唇望着他不说话,半晌,小小声地从嘴里挤出一句:“那个,如果你能等……等到朕将来哪天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你还会是禁卫军总统领的!”

  我这话一出口,他似乎又一次怔住了,再接着,他就这样看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虽然笑容很浅,但却是真的笑了,清亮的眸子里映出一片明朗:

  “卑职多谢新帝陛下信任!”

  因为早已习惯了他那张亘古不变的冰块脸,所以这会儿冷不丁看到他冲我笑,我整个人莫名感到有点不习惯,当下立刻绷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那你就先回去好好养伤吧,不用急,等伤全好了以后再来向朕述职!”

  “是,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韩护卫说完这话之后便朝我行了礼,拄着拐慢慢离开了,我目送韩护卫的背影远去,也跟着回到寝殿里坐在御案前发呆,没过多久,那个洛心尘也回来了。

  说实话,在经历了昨日的那场“生死劫”之后,我心里当真是恨死了他,甚至想过要把他绑到小黑屋里去狠狠鞭笞一百下,但在经历了刚才的被逼服蛊一事之后,我又觉得他其实也挺倒霉的,不仅没能如愿回到母后身边,反而还把自己的生死和我这个无能的皇帝绑在了一起。

  虽说他昨日丢下我去保护母后,害我差点惨死的确是他的不对,但今日害他中蛊却也是我的错多一点,如果刚才不是我那般坚持,母后估计也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来惩罚他,甚至还变相连累了我自己,真不知道这种恶心的虫蛊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真该拉出去五马分尸。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洛心尘,所以就发话让他继续待在寝殿门外,反正如今我们两人的命已经连在了一起,我一旦有什么危险,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得到,届时再从外面赶进来救我也措置裕如。

  我从袖袋里取出母后给我新做的那枚印鉴放到了御案上,看着它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又起身将自己上回还未画完的那副父皇的画像拿了出来,把最后几笔补完,然后走到门外,将那副画交给了洛心尘:

  “这副画是朕刚才画的,你帮朕送到母后那儿去再回来!”

  洛心尘听罢似是一怔,大概是没料到我会找他跑腿做这种小事,当下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但最终还是依言照做了。

  他一走,我便立马关上寝殿殿门,然后跟绿莹说我想小睡一会儿,让她替我守在门外,但犹豫了一会儿,我又重新打开殿门,向她吩咐道:

  “绿莹,朕想了想,你还是去找一下徐院副,不,还是去找江院正吧——让他去看看韩护卫的伤势,然后让他拿最好的伤药给韩护卫治伤……对了,你要记得跟他强调一下,这次就不要像以前那样,再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药里去了,朕希望韩护卫能尽快好起来!”

  见我这样说,绿莹立马朝我点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太医院找江院正!”

  待她前脚离开,我后脚也再次关上殿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书架前,踮起脚,轻轻扭动了摆在书架最上层内侧的那座麒麟雕像,下一秒,书架“咔嚓”一声开始转动,墙后也慢慢出现了一间用汉白玉砌成的密室——

  这是父皇出巡前一天告诉我的秘密。

  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打开了这间密室,然后带着我走了进去,又当着我的面,把他的虎符和印鉴都放在了这间密室里。

  父皇说,这间密室的存在是个秘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包括皇祖母和孝贤皇叔,因为太-祖皇帝当年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而他也同样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让我一定要对其他人保密,包括母后在内。

  他还说,让我在他出巡期间,帮他保管好虎符和印鉴,千万别把这两样东西弄丢了。

  我当时只以为他是过于谨慎,要么就是对我不放心,怕我会趁他不在把这两样东西拿出去到处显摆,若不然,这两样东西就放在无人知晓的密室里,又怎么可能会弄丢?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之后的现实却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回忆就这样突然如潮水一般涌来,那天发生过的一幕幕画面也好似走马灯般地从我脑海里一一闪过,尽管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但那些画面却依旧无比清晰,仿若就在昨天——

  ……

  父皇出巡的前一日,我无意间从宫人的口中得知了孝贤皇叔重病卧床的消息,于是便一个人跑到乾坤宫,想问父皇能不能让我出宫去看望皇叔。

  结果我才走到乾坤宫的宫门外,远远就瞧见母后怒气冲冲地从父皇的这间寝殿里走了出去,嘴里还大声嚷着什么“我不会要那种东西的,你要是敢送过来,我就直接扔出去!”。

  我见状连忙在宫门附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一直等到母后离开,才敢偷偷跑到寝殿外朝内张望——

  父皇当时就坐在窗边的那张紫檀卧榻上,面前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张琉璃棋盘,应该是刚刚和母后下完棋,手边还扔着一块看起来像是老虎形状的黑色龙晶石。

  那时的父皇看上去有点古怪,虽然隔着一层珠玉冕旒,我看不清他当时的眼神和表情,但却莫名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哀伤和寂寞,就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弃了似的。

  那一瞬间,我心里无端生出一种想要上前好好安慰他的冲动,但还没等我鼓足勇气,父皇却已先一步抬头发现了我,我一惊,本能地转身要逃,但想想又停住了,双手扒在门边怯怯地冲他出声道:

  “其实……偶尔输一盘棋也没关系的,母后的棋艺的确挺好的,我之前也输给过她好多次呢……”

  尽管我不太清楚父皇此刻难过的原因,但我想,他刚才既然是在和母后下棋,那么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他下棋输给了母后,因而才会觉得失落,毕竟,父皇的棋艺一直是公认的高超,就连其他三国的国主也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谁想父皇听到这话后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既没有被戳中痛处的窘迫或恼羞成怒,也没有被人宽慰后的欣慰,他只是一愣,跟着便莫名其妙地当场笑了起来,然后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进殿。

  我犹豫了两秒,小心翼翼地迈步进殿,习惯性地在距离卧榻三尺余远的地方站定。

  这是父皇一直以来规定我要与他保持的最近距离。倘若我再敢靠近一些,他就会立刻生气骂我,或者罚我抄书。

  但这一次,父皇却意外地并没有在意这个“安全距离”,见我停下,反而再次冲我招手,示意我继续走到他身边。

  我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又慢慢往前迈了几步,一直走到父皇跟前仅一尺远的地方才停下。

  父皇的脸上仍旧挂着笑,甚至还主动朝我伸出一只手,拉着我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我激动得简直无以复加,正想顺势说点什么,但下一秒,父皇却抢先一步用手指着小几上的那盘棋,用一副近似考我的语气问道:

  “容儿,你觉得是哪个子赢了?”

  我循着他的手指看向摆在几上的棋面,大局已定,是白子赢了,但摆在父皇这边的棋篓里明显放的是黑子。

  父皇刚才果然是下棋输了!

  我这样想着,稍微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是白子,谁料父皇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又再度大笑起来,良久方才停下,随后突然别有深意地从嘴里吐出一句:

  “其实黑子还是可以赢的,但,如果白子认为她赢了的话,那就算她赢了吧……”

  我有些意外,同时也不太理解父皇的这种做法,于是忍不住好奇反问:“既然黑子可以赢,那为何不赢呢?”

  父皇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因为父皇不想看到你母后输啊!”

  “为什么?”我再度表示难以理解,“孝贤皇叔说,下棋不是真的打仗,即便输或赢,对下棋双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顿一下,又语带强调地补充一句,“……而且,母后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容儿就赢过母后的,她当时还夸容儿厉害呢!”

  父皇听到这话,嘴角的笑容似是越发大了:“可是看着她赢,父皇自己会觉得比较有意思!”

  语毕,大约是见我听得一脸迷惘,又笑着再问一句:“那容儿觉得,你和云霏两人的棋艺谁更厉害呢?”

  我怔了怔,旋即便一脸得意地答道:“自然是容儿厉害,因为云霏他每次跟容儿下棋都会输给容儿的!”

  父皇听罢也又一次笑出声来:“呵——那如果父皇告诉你,这其实也是云霏故意让你的呢?”

  “云霏让的?!”我当场一懵,大脑给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父皇在说谎。“这怎么可能?容儿从未看出过他有哪步是让容儿的啊?”

  而听我这样一说,父皇脸上的笑意又明显扩大了几分,紧接着,他勉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反问我:“那——如果被你看出来了,你还会愿意跟他下吗?”

  我被他问得再度一懵,半天没有吭声接茬。

  我想我是不愿意的。

  虽然能赢棋的确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但如果明知道是别人故意让我的,那就算赢了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张了张嘴,很想问父皇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转念一想,父皇经常和慕容云霏在一起下棋,这肯定是那厮告诉他的,所以我颇有点不服气地反问:“父皇又没有跟容儿一起下过棋,怎么知道容儿的棋艺一定不如云霏?”

  不是我妄自尊大,我相信父皇对云霏的棋艺高低了若指掌,毕竟云霏的棋艺是父皇教的,而且他们两人经常在一起下棋,但父皇素来对我不喜,从不让我亲近他三尺以内,更别说和我面对面下棋了,倘若父皇只是听信那厮一面之词来断定我的棋艺高低,这不免有失公允。毕竟我又不瞎,如果云霏每回都是故意让棋输给我,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吧?

  许是听出我这句问话里的不平之意,父皇那厢再度失笑,但看向我的目光里却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甚至还莫名流露出一星儿罕见的宠溺:

  “容儿的棋艺是震轩教的吧?他可从来都下不过朕的,而云霏的棋艺如今已经跟朕难分伯仲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一面说,一面将摆在棋盘上的那些黑子一一捡起,扔回棋篓里,“……甚至,说是青出于蓝也不为过!”

  我闻言当场一滞,一种异样的感觉霎时划过。

  我知道父皇不会故意拿这种事来骗我,既然他说云霏的棋艺更好,那肯定就是事实,因为我和皇叔的棋艺算的上是半斤八两,如果皇叔下不过父皇,那我自然也比不过,包括母后也是一样,因为我和母后下棋的时候,也是输赢参半。同理,云霏的棋艺既然能和父皇难分伯仲,那他的棋艺自然也在我之上。

  意识到这个事实,我顿时有些挫败,同时也有些生气,因为这也表明,那个该死的慕容云霏之前回回下棋输给我,绝对是故意为之。

  我不明白慕容云霏为何要这样做,但只要想到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棋艺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值,我心里多少有些窝火,一句话就这样不经大脑思考地当场脱口而出:

  “如果容儿的棋艺也是父皇教的,肯定不会比他差的!”

  话音刚落,父皇正拣棋子的动作立时一僵,原本捏在指尖的棋子也莫名落回了棋盘上,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我,目不转睛地静静凝视,眸底似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诡异情绪在暗暗涌动。

  我被他看得一惊,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埋怨父皇过去待我不亲近,我心头一紧,旋即便佯装无辜地迅速转移话题:

  “……而且,既然他的棋艺比容儿好,那直接告诉容儿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每次都故意输给容儿?容儿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就算我的棋艺真的不佳,但我自认棋品还是可以的,至少不会因为输棋就耍赖或骂人。孝贤皇叔说过,下棋之乐在于陶冶自身情操,能赢棋固然是件好事,但即便是输了,也没必要吹胡子瞪眼耍无赖,因为只有输才会促使人不断进步,只要下次想办法再赢回来就行了。

  母后就从不会故意让棋给我,孝贤皇叔也不会,所以我更加想不通慕容云霏故意输棋给我的原因,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我高兴?或者,因为我是皇子,而他只是世子,所以他才不敢赢我?亦或,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我,所以才想出这种方法羞辱我?

  我越想越生气,而见我此刻摆出一脸愤愤然的表情,父皇那厢却是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容儿你得自己去问云霏,父皇可不能越俎代庖!”

  “那容儿现在就去问他!”

  我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冲,完全没有注意到父皇隐在刚才那句话里的深意,然而我才刚抬起一只脚,父皇却先一步伸手拦住了我——

  “这件事还是等容儿以后有空再去问他吧!”

  停了停,又换上了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继续道,“容儿,你先帮父皇一个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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